但多少被外资压制,经济政策风险都大,而且……
林玉婵不是生意场上的新手了。她心气儿逐渐高,有余力思考些赚钱之外的事。
就算出口再多的茶叶丝绸棉花,赚再多差价,也不能改变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性质,也不能阻止列强侵略的野心,不能点燃什么变革的火种。
她不想把它当成一生中的至高追求。
参与洋务运动,参与历史的进程,为那艰难前行的文明的车轮,哪怕贡献一点点推力,日后回首起来,也算不枉此生。
而且,她心中还有个隐秘的执念。这个厂子可以说是义兴的转世。若有任何机会,她想和它建立一点点联系,参与它的成长。
容闳一拍手:“工厂初建,还真需要大规模采购。虽有采买部门,但那里的负责人我见过,是科举考上来的,初涉洋务,无法独立担责,多半还得找民间商人。”
他看到林玉婵脸上的喜色,赶紧补充道:“不过我说了不算,哈哈,我去帮你问问。”
江南制造局虽然名为机械厂,但由于是“国营”,整体氛围还是大清衙门那一套。林玉婵见到,原先的洋人办公楼被重建装修了一番,成为一个美轮美奂的中式大院,里面有假山,有池塘,挂着一圈各个部门的牌子,什么公务厅、方案处、报销处、支应处、议价处、考工处……
经过之时,有些办公室房门半开,里面的职员穿着官服,抽着水烟,不知在闲聊什么。
相比之下,容闳一个小小“督办”,权力仅限于指挥哪个机器放在哪儿,其余各事,都要请示。
容闳苦笑,悄声告诉林玉婵:“江南制造局是朝廷重点扶持的厂子,一开门就塞进来不少关系户,都是等着补缺的候补官员,白拿一份薪水——倒也不会瞎指挥。咱不用管他们。”
容闳摸进一间办公室,先跟里头的主管寒暄行礼,然后又被招呼喝茶,聊了半天,林玉婵等得腿都酸了,容闳才出来,笑着摇头叹气,塞给她一份文书。
“钢锭钢管的采购计划。三个月后,面向全上海华商,择能人而授权采买。细节都写在这里。林姑娘,看你的了,我可不管啦——老赵和保罗都在?我晚上要跟他们吃饭。”
林玉婵仔细读了一遍,盘算片刻,信心满满地说:
“博雅可以胜任。”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叫着“林老板”。
回头一看,是个博雅新雇的小伙计。
“老板,您得去看看,那个徐汇茶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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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匆匆跳下马车。容闳追在她后面。
“林姑娘,别走那么快,我也可以帮忙……”
刚回到上海,容闳看谁都像家人,急不可耐地学雷锋。
林玉婵看到,徐汇茶号门口围了一群人,有男有女,看样子都是亲戚,半数都在抹眼泪。其中几位略微眼熟,一分辨,原来是毛掌柜的徒弟、亲家公亲家母。还有一位丫头搀着的中年妇女,林玉婵没见过。
“儿啊……你别想不开啊……谁来帮帮我们啊……呜呜呜,没法活了……”
林玉婵心头一凛,从这乱七八糟的画面中看不出到底什么变故。
随后,院子里蹬蹬蹬脚步声,一个魁梧的丫头冲了出来。
“莫慌!”她朝外面人喊了一声,“人我看着呢!不会再让她干傻事!”
林玉婵冲上去,直接问:“毛顺娘呢?你家小姐呢?”
丫头是毛家的粗使丫头,本来就不懂什么礼数。见个不认识的女流上来搅事,张口就是她家小姐,脸色一沉,喝道:“你是谁?走开,这儿是家务事,不用别人管。”
林玉婵挺直后背,朗声道:“我是这徐汇茶号的大股东,毛掌柜和他千金的工钱都是我在发。这里什么事我管不得?——喂,你,你,你们是毛掌柜徒弟不是?这房里的账册抽屉不是你们能动的!不想丢饭碗就原地站着,别在这儿哭天抢地的现眼!”
一帮人没见过气势这么足的女流。但也听说茶号的大股东是女人,一时间不知该把她当金主还是当无赖,愣了一下。
此时容闳才赶到,文质彬彬地自我介绍:“……呃,在下江苏省行政署候补同知,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官威亮出来,方才对林玉婵指手画脚的几个人才歇了气,各自一副吃了屁的丧气表情。
茶号账房门大开,几个抽屉已经被拉开。林玉婵来得稍晚些,里头的文书账册就让人找出来了。
她索回钥匙,把抽屉柜子重新锁好,账房上锁,这才大步往里间走去。
毛顺娘被一个丫头扶着,倚在一堆茶叶加工的锅炉器具当中,放声大哭。
不远处的火灶台阶上方,天花板上吊下来一截绳。
林玉婵后背一寒,不敢把事情往怀里想,轻声问:“这怎么回事?”
说着张开手。
胸口一闷。毛顺娘扑进她怀里。
“呜呜呜……姐姐你可来了,我都要被他们欺负死了……呜呜……”
毛顺娘个子蹿得快,已经比林玉婵壮实许多。但她按照少时的习惯一头撞过来,把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