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往后撞了好几步,趴在她肩头放声大哭。
林玉婵听着外面那唉声叹气的嘈杂,心中隐约生出不祥的猜测。
“你爹呢?”
“我爹快不行了。”毛顺娘抽抽噎噎地说,“我夫家要我嫁过去……”
林玉婵瞬间头皮发炸:“毛掌柜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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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顺娘边哭边诉苦,总算把事情还原出大概。
徐汇茶号毛掌柜,普普通通一个生意人,小缺点不少,但没什么坏嗜好,只是贪嘴贪杯贪抽烟。自从跟着林玉婵发财,更是不亏待自己的肠胃,一年比一年发福。
昨天,毛掌柜正在家抽着水烟,喝着小酒,吃着炸猪皮,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从医馆抬回来就不省人事。大夫的意思,赶紧准备后事。
家里人哭天抢地,忙成一团,自不必说;毛掌柜的几位密友连夜过来探望,除了留下点聊尽人事的钱,也无能为力;第二天一早,毛顺娘的未婚夫家里又派人来催完婚。理由是如果做父亲的不幸亡故,闺女要守孝,就得耽搁三年。不如现在尽快过门,也能给父亲冲冲喜。
毛顺娘当然不乐意。父亲病重,她忧心得魂不守舍,哪有心情结婚。况且嫁了人,就得专心相夫教子,制茶的工作多半也得放下。
但婚姻大事却也由不得她。她哥要回原籍考秀才,正跋涉在不知哪条路上;她娘她嫂子都是没主意的,耳根子软,听了别人头头是道一番劝,这就决定让她赶紧出阁。
毛顺娘也不是当初那上个厕所都脸红的小闺秀了,主意大得很。这就跟家里人吵起来,被她娘打了几巴掌,口不择言骂了几句不孝。毛顺娘一气之下,扯根绳子嚷嚷要上吊,这才勉强拖住场面。
但之后怎么办,她也完全没主意。还好徐汇茶号是义兴资深会员,这闹剧让一个路过的同门看到了,赶紧报知博雅的伙计,叫派个人来主持场面。
林玉婵一来,毛顺娘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垮了。她抬头看看那吓唬人的绳子,全身发软,慢慢滑倒在地。
“阿姐,我爹在床上要死了,我不想披红戴绿的嫁人啊……呜呜……”
先前那胖丫头跑回来,粗声对林玉婵说:“多少人家都是这样的,唯恐守孝,赶着把闺女遣出去。这是习俗,咱也没办法啊。小姐迟早是人家的人,老爷这里有太太和少奶奶看着,也写信叫少爷赶紧回家,怎么也轮不到她啊。太太,您是明事理的,您好好劝一劝。”
林玉婵点点头,让那丫头好好照顾毛姑娘。
这边亲爹生死一线,那边吹吹打打的办喜事,真不知道这礼教是哪个王八蛋定的。
她心里还有另外的担忧。毛掌柜如果真的不幸,毛顺娘又被拉去结婚,她这茶叶生产线还做不做了?
靠毛掌柜几个平庸的小徒弟?
她忽然撩起眼皮,脑海中闪过一些难以言喻的念头。
刚才她进门的时候,似乎看到几个徒弟在“收拾”账房……
她蹲下,问毛顺娘:“你那几个师兄也在外面。他们什么态度?”
毛顺娘抽抽噎噎:“他们说一切按礼节来……我哥哥不在,茶号的大局有他们撑着……他们还联系了几个同行帮忙……”
林玉婵脸色一寒,冷冷道:“他们就是想把你排挤出去,好继承你爹的衣钵!”
毛顺娘一颗泪滚在脸上,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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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铺面外头,容闳靠着自己的面子和脾气,已经把一众哭天抹泪的亲戚安抚好了,正陪着毛太太说话。
毛掌柜的三个徒弟,一瘦一肥一憨憨,林玉婵私下里给他们起外号,叫悟空八戒沙僧,本名反倒一时叫不出来。
此时这三位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子,一口一个“师母”,也苦口婆心地劝。
“这儿有我们呢,您别急,急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尖嘴猴腮的“悟空”抹着泪说,“活计不会撂下,工钱么,想那位林夫人也会照发,不会亏待了咱们。我们商量好了,师父的工作我们先替着,三个人,也可以轮流照顾师父,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师父身子好些……”
“几位,”林玉婵直接上去插话,“我跟毛姑娘的亲家谈好了。他们同意让姑娘先伺候父亲送终,不用你们辛苦。”
一句话晴天霹雳,仨徒弟齐齐色变。
沙僧:“可是昨天他们答应得好好的……”
老三终究憨了点,没意识到两位师兄朝自己狂使眼色。
林玉婵面沉如水,心知肚明。
亲家催婚是一方面,可亲家也有人性。多半是几位师兄推波助澜,说不定假传了毛家的意思,才引得亲家迫不及待地催完婚。
毛掌柜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可这仨徒弟已经不见外地把自己放入了继承人之列。亲儿子毛大郎打算走科举之路,不是做茶货的料,打发他一点钱,茶号的经营权不就落到他们三个手里了!
前提是,师妹得赶紧嫁出去。
林玉婵大声怒喝。
“都这时候了还盘算什么工钱,毛掌柜病了,我说过开工了吗?既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