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后入梅。
阴雨连绵不断,刚凉爽了几日又渐渐回温。空气里水汽重,伴随地面蒸腾上来的高温,黏腻湿热,扰得人烦躁困乏。
谢芸锦床头的墙上长出了霉斑,她嫌弃得很,从箱子里掏出一块不用的方巾打算挂上,被柳荷拦住。
那方巾一看就价格不菲,和县城供销社里单一的式样不同,点缀着清新的花草,拿来遮墙简直是暴殄天物。但这么劝谢大小姐肯定不以为意,于是她换了个说法。
“没用,会发霉的,改天去供销社买块雨布就行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谢芸锦耍脾气道。
她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这样的天气莫名令她想到上辈子落魄的时候。
那会儿她最讨厌雨雪天,因为身上的破烂衣服会被打湿,臭烘烘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她又没有固定地盘,去哪儿都被人驱赶,只能待在堆满垃圾或是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周围虫鼠肆虐,好像所有的难闻气味都要钻进毛孔里,一想到就起鸡皮疙瘩。
“要不你跟我换个位置吧,我这儿挺干净的。”
谢芸锦摇头。倒不是嫌弃柳荷,只是柳荷边上躺的是王水秀,她不耐烦跟这人躺在一块。
方巾被她随手扔到一边,谢芸锦倒在被子里,小脸被她挤压变形,带着一股子怨气:“什么时候才出太阳啊!”
柳荷看了好笑:“你不是要去药房么?赶紧吃了早饭出发吧,不然该迟了。”
下雨大家伙都不上工,只有谢芸锦一人要冒着雨出去,郑敏敏也不暗暗发酸她的活轻省了,幸灾乐祸都来不及。
“我可是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烧饭了,快吃吧!”
“本来今天就轮到你,什么叫给我烧?”谢芸锦皱眉,将早饭和中午的份都装起来,捞起自己的油布伞,冲她翻了个白眼:“倒胃口!”
也不打算在这儿吃完了,拿了东西就往外走。
郑敏敏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不期然看见从灶房里前后脚出来的王水秀和冯和平,没好气地问:“你俩去灶房干啥呢?”
“没、没啥。”王水秀局促地笑了笑,“敏敏你动作真麻溜,本来打算帮你拿碗筷的。”
她的奉承话和讨好的表情戳中了郑敏敏的虚荣心,当即扬起下巴道:“当然了,我可不是谢芸锦那个大小姐!”
柳荷本打算帮谢芸锦收拾下被褥,想了想又算了。那块方巾被主人大大咧咧地扔在床上,柳荷抿抿唇,悄悄挪了个位置,塞在不起眼的角落。
一出门,就与王水秀撞了个满怀,柳荷道了句不好意思,让开路让她先进去。
……
谢芸锦撑着油布伞往药房方向走。乡下的黄泥路被雨水浸湿后变得泥泞,不一会儿就弄脏了鞋子,谢芸锦憋着气,踮起脚跟走迷宫似的寻找没积水的地方。
这会儿雨不太大,像清晨的雾气,软绵绵地落下来。
有调皮的小孩不管大人阻拦跑出来,专找水坑踩,泥水溅得满身都是,远看就是个泥猴。
谢芸锦连忙绕过那个方向,可天不遂人愿,路上人少,那“泥猴”一眼就看到了谢芸锦,连蹦带跳地踩着泥坑过来,谢芸锦瞥了眼自己溅满泥点子的裤腿,不自觉咬紧后槽牙。
“泥猴”孙大宝浑然不觉,张嘴一笑,门牙漏风:“小媳hu你快来跟我玩儿!”
“走开!”谢芸锦斥他一句,也不顾地上泥泞了,快步朝前走。
孙大宝被宠惯了,一有不顺心就跟点燃的炮仗似的,在身后叫:“贱蹄子!居然敢凶我!等你嫁进我家,我叫我奶好好修理你!”
这样的话小孩子是想不出来的,除非成天在家里耳濡目染,听大人们说惯了,才会有样学样记下来。
谢芸锦心中厌恶更甚。
“孙大宝!你干啥呢!”正在这时,方安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跟山大王似的插着腰挡在两人之间。
孙大宝跳脚:“方安进!又是你!”
他俩仿佛仇人相见,横眉冷对,一看就有很深的过节。谢芸锦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影,顿时觉得今天真是不宜出门。
“方安进你走开,这里没你事!小心我打扁你!”
“呸!手下败将!我告诉你!这女的是我罩的!你要欺负她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闻言,谢芸锦讶异地挑眉。
原来以前的小鬼头是这样的吗?锄强扶弱?
这话要是被村里其他人听见了,恐怕要笑掉大牙。
方安进的想法很简单,上回虽然是解放军叔叔救的自己,但这女人好歹也给了他一瓶药,而且解放军叔叔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想来想去,就勉强让她跟自己混吧!
作为大哥,自然要罩着小弟。方安进比孙大宝矮小,气势却不输,见孙大宝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突然作势吓了他一下。
“嗷!”
“哇——”孙大宝被自己绊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谢芸锦:“……”
方安进臭屁地切了一声,随即看向谢芸锦,别扭地开口道:“你快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谢芸锦神色复杂地打量他。
方安进嘿了一声:“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