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温潮生靠在床榻上,看着温余儿接过江幸川手里的汤药碗,用汤勺搅和了两下,又吹了吹。
好贴心哦……
温潮生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来,喝了。”
温潮生瞄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嫌弃地皱了下眉,这才端过碗一饮而尽。
“少侠好酒量!”温余儿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手。
温潮生静静地看着温余儿,忽然开口道:“你不用对林易之避如蛇蝎。”
温余儿接碗的动作一窒。
温潮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怨他,但是我之前就同你说过,御医府灭门之时,是他让身边那个叫做云痕的护卫来给我透露的消息,还有你被追杀,也是他让云痕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不管怎样,他间接救了你,这些你不能否认。”
温余儿捧碗的力道大了些:“可他也是间接害了我和我家人的凶手。”
江幸川站在温余儿身后拍了拍她的肩:“潮生并不是让你原谅他,只不过阴山城池是冯家军在坐镇,这里也是由冯大哥做主的,你多少冷静些,勿要让人家夹在中间为难。”
温余儿吭哧了半天,最后瞄了江幸川一眼:“是你的话你能在他面前坐住吗?”
江幸川一脸无辜地耸肩:“假设不成立,我和他又没有过节~”
温余儿陪着温潮生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余傲寒来看温潮生,她才离开了帐子,不知为何,自己似乎没什么困意,于是温余儿绕着中间的几个大帐溜达了一圈,又往远处走了走。
一抬头,却见林易之站在不远处的篝火旁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是看见了温余儿对上来的视线,林易之往前走了两步。
温余儿转身便走。
“等一下!”林易之加快了速度,往前一伸手,正好拽住了温余儿的胳膊。
温余儿也不是吃素的,猛一下甩开:“你再动手动脚就别怪我不客气!”
温余儿从未用过这么严肃的语气同林易之讲话,他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有些没回过神。而温余儿得了空子,转身拔腿就要跑。
林易之回过神,嘴先比大脑反应要快:“阿澜!”
那一瞬,温余儿脚下仿佛系上了两个千斤重的包袱,一下子就迈不动了。
良久,她涩声道:“大人认错人了。”
林易之握紧双拳,置若罔闻般继续开口:“那时,我是身不由己……”
听见这话,温余儿再也无法装作冷静,那些她想忘掉的可怕记忆,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了。她猛地回头,大步流星朝林易之走去:“身不由己?”
“我阿爹为人宽厚却被一剑穿心,我阿娘温柔和顺却被一刀封喉,我府上丫鬟小厮皆有一颗赤诚之心到头来死不瞑目,我们全家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你们如此残忍的杀害!”
温澜行至林易之身前四五步,停下来喘了口气,她想到自己还在军营,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她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你还记得良辰吗?你记得她唤你公子时候的样子吗?她那么单纯善良,那时她才十五岁!”
“我姐姐……你当初明明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你明明答应了我的!!!转头你就把她嫁去了应王府!她一个人进了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举目无亲,你让她怎么办?!我姐姐一颗心皆付于你!!!”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鹅毛大雪。
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温余儿在林易之面前站定,突然感觉到脸上充满了湿意。她只当作雪花融在脸颊,便迅速抹去。
温余儿盯着林易之充满泪水的桃花眼,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呛坏了嗓子。
“御医府与应王府不存在一丝利益冲突,甚至毫不相干……”
“我们也没挡过林府的路……”
“林易之啊林易之,我们从未对不起你……”
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出,温余儿才意识到,原来脸颊的湿意,是流了满面的泪水。
“阿澜……”林易之浑身颤抖了起来,两串泪滴从眼角落下,“我知道你恨我,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想知道……”
“那时,你究竟为何开始疏远我?”
空气静了下来,林易之紧张地攥住了手心。
温余儿垂眸,好似在回想些什么。
片刻,她抬起头,满眼皆是林易之读不懂的情绪,温余儿淡然开口——
“你问我?”
“可是,是你先推开我的。”
林易之先是迷茫了一瞬,下一刻,他仿佛抓住了源头。林易之难以置信,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你……那些话……你其实听见了……”
“一字不差。”温余儿睫毛上的雪花抖动了一下。
“当日云痕说你没有不正常的反应,我便以为……”林易之苦笑一声,“是我太傻了……”
空气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唯有雪花簌簌的声音。
温余儿觉得心里轻松了些许,终于发觉好像没见到常伴在林易之身边的身影。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眼睛:“云痕呢?”
林易之没有回答。
温余儿抬起头,却见对方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