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声音慢慢小了下去:“阿年……我怕是……要食言了……”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江幸川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他半阖上眼,嘴唇轻颤。
温余儿心下一紧,赶紧垂下头侧过耳朵,努力瞪着一双眼仔细去听,好像这样她就能听得很清楚。
“余儿……你再……你再看看我吧……”
温余儿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没忍住,呜咽出一声,随后赶紧擦掉脸颊上的泪珠,生怕它砸到那张苍白的脸上。随后便抬起头,有些慌了神似的去看江幸川。
直起身的一瞬间,眼神有片刻的凝滞。
床上的人安静地躺在那儿,胸口没有了微弱的起伏,一双眼不知是何时闭上的。
温余儿张了张嘴,小心翼翼的声音带了些试探:“师兄?”
江幸川没有回答,温余儿突然觉得一双膝盖跪的好疼。
“幸川哥!”
“幸川哥哥!”
许亦安终于忍不住了,她转身扑进段舒玄的怀里,两个人皱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师兄……”
那一瞬间,温余儿想到了好多好多。
她想起皇宫里的长街,小院子里的椒麻鸡,平阳郡闹市的包子,还有平城的兔子灯笼……
他明明就躺在这儿,他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可为何自己却拉不住他呢?
屋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温余儿回过头,只见帘子被掀开,温潮生一头长发歪歪扭扭梳了个马尾,右手被白色绷带吊起,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帘子前,胸口剧烈起伏着。
“幸川……”他身后的余思渊一手掀着帘子,迟迟没有放下,而是盯着床上的人,一下子湿了眼眶。
温余儿站起身,踉跄了一下:“阿年……”
一旁的段舒玄和许亦安挤在角落里,小声啜泣着。
气氛凝固了一瞬。
温潮生终于往前挪动了一步,他看着床上安静的人,努力平复着情绪,哑着嗓子轻声唤道:“幸川?”
床上的人并未回答。
温潮生又往前挪了两步,嘴角扬起一个疲惫又牵强的笑容:“幸川,我回来了。”
“江幸川,你不至于连起来都不愿意吧……”
温余儿垂首不语,膝盖的疼痛愈发强烈。
温潮生行至江幸川床前几步远的时候,温余儿抬头瞟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咬着牙,满眼通红,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这是什么表情?还未等温余儿思考出什么来,只见温潮生一声怒喝,猛朝前扑去:“江幸川,你他妈就是个骗子!!!”
温余儿被温潮生这大幅度的动作吓了一跳,半晌愣在原地没回过神。
温潮生那只手刚要碰见江幸川的衣领,便迅速被人拽了回去。
“潮生你冷静!”余思渊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跑上前牵制住温潮生。温余儿被余思渊的喊声唤回了神,她赶紧也扑上去拽温潮生。
“阿年你做什么?!”
“你敢骗我!!!”
“温潮生你冷静一下!”
“幸川不想看见你这样的!”
喊声与骂声充斥了整个帐子,三个人顿时扭作一团。
温潮生不断挣扎,嘴里还在歇斯底里地骂着。
“江幸川你这个骗子!”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就是想耍我!你就是想看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是不是?!”
角落里的段舒玄和许亦安在原地怔了半晌,面前三人扭打的有些厉害,一旁盛满水的铜盆“咣”一下不知道是被谁踢倒的,水洒的满地都是,药罐瓷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许亦安心惊肉跳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手心差点儿摁在瓷碗碎片上。
“亦安!”段舒玄被许亦安摔在地上的痛呼声唤回神志,赶紧蹲下身去扶许亦安。
许亦安就着段舒玄的力道站起身,一边哭泣一边喊:“别这样……你们别这样……”
温潮生被余思渊和温余儿禁锢着,终于慢慢不再挣扎,右手臂上的伤口也因为撕打而裂开,晕开一片红色。
余思渊和温余儿对视了一眼,两人忍着悲痛,分别搂着温潮生的半边身子将他往营帐外拽去。
温潮生任由二人拽着走了几步远,只是快到帐帘边的时候,他突然扭过头去看床上的江幸川。
感受到床上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回到了七岁那年,他被爹娘拽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幸川的猎猎白裳消失在朱红色大门的尽头。
温潮生的眼里瞬间布满了不甘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