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言先是一愣,继而嗤笑一声不再看她,“是来报仇泄愤?随你吧,反正就算你把我千刀万剐了,你的亲人也别想再回来了。”
温澜并未显露一丝一毫的憎恶与愤怒,眼中也如死水般平静,她突然开口道:“我只是觉得,有件事,应该来告诉你。”
林相言靠在墙上闭着眼,仿佛睡了过去。
温澜向前一步:“此事,关于余妃娘娘。”
林相言的双眼再次睁开,如鹰隼般的目光投向温澜,他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温澜道:“你看似恨极了余妃娘娘,可在心底深处却还是放不下她的,对吗?”
林相言闻言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你很了解我吗?”
“不是吗?”温澜直言不讳,“你看似是在报复,可倒不如说你是在为余妃娘娘报仇,你没有听从应王的命令截杀惠王,也是因为他是余妃娘娘的儿子,对不对?”
林相言沉默了,半晌,他才似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一般,反驳道:“我本无意参与两军纠葛,我那般信任她,可她却骗了我,甚至对我起了杀心!所以即便她不在了,我也要将她在意之人全部杀掉!”
温澜深深叹出一口气:“此事的确是令人惋惜,可余妃娘娘当日不惜绝食相逼,也要拖着孱弱的身子前去见你,你怎能怪她呢?”
林相言微微一愣,猛地抬起头。
温澜继续道:“当年她的确是叫人给你送去信件,可还未送出府便叫余老将军截下了。余家同先皇一拍即合,改了时间引你自投罗网。而余妃娘娘本不知这些,她于原本定下的时间逃出府,并在约好的地点等了整整一日,可那时你已不知所踪。”
温澜望着林相言有些呆滞的面孔,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我虽未见过余妃娘娘,可长亭公主却告诉我,即便她成为了先帝的妃子,她满宫之中却开遍了狼毒花。她并非是为了荣华富贵负了你一腔真心,而是被蒙在鼓里,才与你生生错过了。”
林相言怔愣了好一阵,才有些茫然地轻声道:“是这样吗?”
这一路她经历了太多情感跌宕,以至于见此情形,也没忍住酸了鼻子:“此话是我从先帝和余思渊口中亲耳听到的。”
林相言直挺挺的脊背终于弯了下去,他脱了力,整个人靠在了冰冷的墙上,低喃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温澜不再多言,转身默默离去了。
踏出牢狱,有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抬起头,满世界是纷纷扬扬的白色。
四月里也会下雪吗?
她呼出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牢狱中沉闷的窒息感终于少了些。温澜顺着石子路缓慢走着,可脚步却在园林前停住了。
石子路尽头站着一人,头戴金冠,身着龙袍,即便上朝几日已见过多次他这般装束,却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盛之珏微微一笑:“一起走走吧。”
落下的雪花越来越多,园中桃花落了满地,同地上的白色纠缠得难舍难分。
盛之珏最先开口:“你可怪我没来得及救下阿漪?”
温澜瞳孔微颤,回答的有些别扭:“没有。”
盛之珏垂下眼眸:“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一声对不起,欠你们的,我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
“没这一说,都是互相亏欠罢了,相信姐姐也不会怪你。”温澜眼中含了些宽慰之意:“其实细细想来,当年我们都太别扭了,心事宁可憋在心中,也不愿开诚布公直言相待。”
路很短,仿若当年的景林堂门前。
她跟在他的身后,像麦芽糖一般甩不掉:“林易之,我们做朋友嘛!好不好?”
“就到这里吧。”
盛之珏心蓦地一颤,他偏过头,眼前的温澜淡然一笑,仿佛曾经的爱与恨都如过眼云烟般消失不见了:“阿玉哥哥,那些从前的,该放下就放下吧。”
还未待盛之珏回答,温澜突然后退一步,抱拳半跪于地:“愿陛下长宁安康,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盛之珏抿了抿唇,强忍内心的伤感与失落上前一步扶起温澜,可她立刻再次后退一步:“陛下回吧,臣告退。”
望着温澜的背影,他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
自己能放下了吗?
或许吧……
雪花簌簌落下,路上温澜再未遇上什么人,静谧的气氛里,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抬起头,飞雪后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夜幕。
其实她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却从未预料到,自己内心会如此平静,毫无波澜。
踏出宫门,温澜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
前方突然有微弱的光影照亮了脚下的路,她凝眸而视,一抹温暖的笑容与明亮的灯笼一同映入了眼中。
“你这是?”温澜停住脚步。
“这不是来接你回家嘛!”温潮生轻笑着,一如当年初见的场景,大雪漫天,两个人的命运开始交织在一起。
温澜觉得眼中有些热意,她眨了眨眼,轻轻呼出一口热气,灼化了空中的冰雾:“好,回家。”
有雪花落了满肩,可是她想,她应该不会再怕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