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伎练功,讲究手眼身法步,手到眼到心到,这一刺在黄朝安毫不提防之下发出,端的是又快又狠。
孙内人已打定了主意,今夜务必要黄朝安陪葬。这人是乐府的毒瘤,舞部的祸根,只要有他盯着舞部一日,便如附骨之痈。
黄朝安从未想到过,一向老实本分的孙内人竟敢以利刃相向。他怒喝道:“你反了天了!”一手已然不顾疼痛,强握住胸前孙内人刺来的剪刀,不使其有再进空间。
此时剪刀前端锋刃已然入胸,鲜血渗出。孙内人终究是女子,力量不如他大,虽然如此,她已是咬紧牙关,全力以赴地牢握剪刀抵住,不让黄朝安有推开或者闪开机会。额头上成片冷汗渗出。
向乐正刺了这一剪之后,她自己定然是没命的了。但黄朝安死与不死,就在此一举了。
黄朝安虽然较孙内人力大,一时竟也挣不脱,他转头嘶声向旁边的军官道:“大人!”
叫完这声之后,他却听得一个轻灵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道:“本大人来送你这程,不用谢了!”
黄朝安眼睁睁地看着阿秋倏忽之间便闪到身前,似是毫不费力地便握住了孙内人的手,笑盈盈地,轻而易举地向前一送。
他立刻感到胸腔里翻江倒海,剧痛袭来。湿了……大片的,是他的血。温热的,才从胸腔里涌出的血,濡湿了衣裳。
直至此时,一侧的神獒营军官方才动了,似想动手拦阻。
阿秋以电光石火之势抽出鹤剪,闪亮地提在那军官面前,美目凛然生辉,低声喝道:“若不想此事和你们神獒营扯上干系,就别乱动。”
本想上前的军官立在当地,进不是退不是,最后摊开双手,表示从命。
阿秋这才转头,看一眼整个人已被鲜血淹没大半的黄朝安。她干净利落将鹤剪抛下,同时“嘶”的一声,撕裂布帛的脆响生生在空气中划过。
而此刻那神獒营军官更是局促窘迫,皆因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阿秋撕裂了肩头衣裳,大声喊道:“救命啊!非礼啊!”她这声音用了内力远送出大门口去,立时门外便沸腾声起,廊下的徒隶再阻不住愤怒的舞伎冲涌过来。
孙内人瞧一眼阿秋,艰难地道:“阿秋,你的名节……”
舞伎的名节,自然其实并没有人在意的。
孙内人却拿起被阿秋抛在一侧的剪刀,颤颤巍巍地剪开了自己肩头衣衫。随之亦大喊起来:“黄乐正非礼舞伎!”
如雨点般的木屐声逼近了大门。薛红碧哭天喊地的号叫声在门口响起,如雷贯耳。
“乐正深更半夜地糟践舞伎,还有王法了吗!”
乐府舞伎暴动,重伤乐正黄朝安,这消息是连夜报到御前的。
皇帝谢朗已在朱鸟殿歇下,却被棠梨苑传来的这十万火急的讯息惊起。
因事关重大,却是承华令安道陵亲自前来报告御前。
谢朗不可思议地道:“舞伎?深更半夜暴动伤人?”
在他印象中,对乐府舞伎的唯一印象,也就是中秋宴上,白纻舞的亮相。在他看来,那都是一群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美人而已。
以往暴动,大多是军营,民夫。怎么连乐府那群弱质宫伎也闹起暴动来了?
白眉低垂的安道陵执着紫竹箫,谨慎地道:“据说是因乐正深夜提调舞伎,且欲行不轨之事。”顿了顿,又道:“此事有神獒营校尉殷商在场作证。而据说,也不是头一次了。”
谢朗双眉拧起,沉声道:“棠梨乐府,朕的眼皮底下,居然有这等事?”
听他声音,便知这位出身世代名士望族的皇帝已然动了真怒。
安道陵斟酌着,慢慢道:“宫中四五千人,下流者多良莠不齐,三教九流混杂。即便想管,也只能是遇一桩,管一桩。”
谢朗如何不明白其意。上位者精力有限,而在管领不到、目不能见的地方,孳生蠹虫亦在所难免。
谢朗皱眉道:“那神獒营又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乐正欲行不轨,竟会当着神獒营军官的面?”
安道陵深深地道:“这就非老奴所能知了。”
谢朗听安道陵的话,已然明白了大半。黄朝安再愚蠢好色,亦不至于当着神獒营来人之面玷辱舞伎。此事多半别有隐情,更可能与神獒营有关。
宸妃李岚修不动声色听了片刻,这才问道:“那些闹事的舞伎此刻在哪里?”
安道陵再度躬身道:“已全数下在诏狱中,等候发落。”
宸妃再确认道:“是……乐府如今,所有的舞伎?”
安道陵道:“是,所有舞伎。”
谢朗沉声道:“所有舞伎!”他琢磨过个中味道来了,怒道:“居然所有舞伎都参与,必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领头之人是谁?”
安道陵略一犹豫,答道:“事态此刻尚未清楚,只听说因孙内人深夜被黄朝安提调,新升任的典乐石氏陪伴她前往,黄朝安忽生歹意,故致如此。”
谢朗反复将“典乐石氏”四个字咀嚼几个来回,宸妃提醒道:“就是中秋宫宴上白纻舞的头名,为太子殿下以身当虎的那一位。”
谢朗蓦然醒悟,道:“她的确是生得貌美。”向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