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道:“舞伎既已尽数拿在诏狱,此事便交由廷尉查问吧,三天之内问出结果。”
安道陵答应,又道:“还有一事请示陛下,如今乐府毕竟归太常寺管,此事是否应当告知太常寺卿,也就是少师大人,待他归来才做决断?”
谢朗想也不想便道:“少师何等繁忙,此刻又在江北忙于说服关内侯,区区数十个乐伎的事,不必扰他了!“
安道陵面上掠过犹豫之色。
宸妃及时道:“少师最重规矩,非他权限之内的事他从不多问;但是他权责之内的事,我们似亦不宜无视。此事虽小,但终究涉及的是他的人,他未必过问亲自处理,但安公依程序上报给他,却是应当。”
谢朗略一思忖,道:“那便由安公报往江北,提及一声即可。”
由安道陵亲封的这封传书送到江北驻地时,顾逸正与李重毓于棋局上执黑白子对弈。
本代关内侯李重毓,相貌堂堂,仪表凛凛。他所掌控的朔方军,可称为南朝抵挡胡马南下的长城防线。
但若这支军队反过来挥师南下,成为北羌的前驱,那么整个南朝几乎必然是不攻自破,全线崩溃的结局。
因为南朝中央军建章师虽庞大却腐朽,盘根错节积病已深。这并非是裴元礼一人之过,而是中央军历代根基如此。
两人棋盘上的局势正成胶着之势。李重毓呈全面进攻,而顾逸不激不厉,其徐如林,从容应对。
顾逸只往封印文书的竹管上瞥了一眼,目光便倏然收回。
便似被烫到一般。
那上面盖着宫中乐府的印鉴。
是以,不是军报,不是公务。是从乐府安道陵处发来的急报。
可是乐府向来只有歌舞宴乐,能有什么急事必须此刻送到他眼前呢?
他略一心不在焉,李重毓已然觉得,洒然微笑道:“少师若有要事,不如先处理。我们改日再弈。”
顾逸将心思拉回目前的棋盘上,冷静地道:“此刻大义当前,关内侯除了为令尊报仇,便没有其他志向了吗?”
李重毓倏地起立,目光闪闪,道:“本侯正是因为有更大志向,所以必要先去裴元礼!”
他冷然道:“裴家号称五世军门,实则什么货色,我们都很清楚。只要建章师仍然是裴元礼主持,我朔方军上战场,就绝逃不了被背刺的命运!这一点,连当年的中书令大人,号称‘青衫一剑,隐世高风’的上官谨作为联军主帅,都未曾能够改变!”
顾逸将一枚黑子不动声色填入棋眼之中,道:“若本人亲自坐镇三军,能否令关内侯安心?”
李重毓目中首次亮起意动之色,片刻后叹道:“若是只有李重毓一个人,或者会豁出去不惜性命的信少师一次。无奈李某身后是一整支大军的身家性命,也是南北的和平或者战乱,请恕李某人只能做个小人,必要见到裴元礼人头,方肯结盟。”
李重毓说毕,拱手一礼便即离开。
顾逸凝视着桌上未尽之局,心中思绪千万。
刚送文书进来的,便是萧长安。自听说顾逸曾是阿秋师父,他对顾逸早已不似之前那般敌对。
见得李重毓离席而去,萧长安有心让顾逸快点拆开文书一看究竟,却又不便催促。
毕竟文书上盖着乐府的章鉴,他也认得。乐府安道陵是传授他箫艺的师父,也是他这个来自江湖的飞凤卫者在宫中最为亲近信任之人。
萧长安正在琢磨,忽听得顾逸道:“小萧,你对此事如何看?”
萧长安面上掠过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轻笑道:“少师既然相询,长安就直说了。长安觉得,关内侯所言颇为有理。”
顾逸本在绞尽脑汁,却被萧长安这一句,弄得失笑出声。他摇摇头,似要将这不循常理之见带来的冲击排出脑海去,随后才道:“建章师不是人人都可以指挥得动。”
萧长安懒洋洋地道:“杀了裴元礼,少师可以亲自指挥。”
顾逸摇头道:“这话说出来没有人信,但其实我真的再也不想杀任何一个己方之人。”
萧长安双目亮起,似无意地道:“以目前形势,那少师不如辞官去乡下种地算了。”
两人分毫不让地对视了片刻,萧长安举手道:“我投降。少师不若把文书打开来拆看,我赌上面必然会提到阿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