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结束的此时此刻,故人犹未分离。白苏仍在伤员营帐间奔波忙碌,晴玉依然困于妃嫔之身。除了随着反馈改改医书,就是陪伴着帝王的一举一动。
此刻的帝王显然也不会像二十年后那个老人一样,愿意回首过往软下心肠。他正站在权力的顶峰,并致力于让自己一直站在权力的顶峰,在御驾亲征的雄壮中挥斥方遒,意图一战解决准格尔大患,为大清扫除障碍。
于是这一场战争格外漫长。
其实晴玉也试过在医术之外,靠着后世人的记忆回想点帮助战局的东西,结果失败得很彻底——实际上晴玉能记得准格尔都是当初学《尼布楚条约》的附带品。原本的历史上,清朝一面处理与鄂国的边患,一面更在意这个想闹事的部族。据说准格尔的野心也得到了鄂国的一定支持,作为牵制清朝的棋子。
现如今大清与鄂国贸易顺畅,交界处被索菲亚的部下关照得格外和平,准格尔这边自然连带着起了变化。起码和鄂国议和的头两年,准格尔大约是想观望一下,一直默默减少着存在感。
只是野心会隐藏却不会消失。几年过去,准格尔首领葛尔丹终于按耐不住,带来了这场脱离历史轨道却又殊途同归的战局。
晴玉就更无从参考了。
倒是在仅剩的一点印象里翻来翻去,想起了另一桩为人津津乐道的事,也是一个传说中的“转折点”——据说康熙曾在亲征中换上疟疾,生命垂危之际被西方传教士的药治好。然而在那之前,赶来侍疾的太子因为神情不够焦急悲伤,在皇帝心理留下了深刻的裂痕。病好之后,这对天家父子便愈发疏远。
这个“转折点”的可信度不知道有多少,由于战局变化,究竟对不对得上这场战役也不知道。不过晴玉很知道一件事:治疟疾的药她已经弄出来好多年了。
自打入宫起,皇上从西方传教士那弄来的新鲜玩意就挺乐意跟她分享,晴玉自然抓住机会把能弄的药物都弄来。再者,中药也并非就完全治不了疟疾,那万千世界的医库又不是摆设。
现在别说皇帝了,就是民间得了疟疾也不是大事,找个大夫开点药,喝两天就好。
再说晴玉每天都见皇帝一次,连感冒的风险都掐在摇篮了,何况是别的?
就这么平平安安过了一年多,中途最高级别的伤亡是皇帝的舅舅佟国纲胸前中枪生命垂危。事涉自家亲戚,皇帝遣了晴玉亲自操刀救治。眼看历史上本该死于战场的佟国纲都救回来,晴玉基本认定历史上那桩轶事不会再发生了。
可皇帝言谈间对太子的态度还是淡了下来。
过去几年的良性竞争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晴玉以为的安稳也并非一成不变。
哪怕从京中传来的总是各种喜报,诸如太子监国贤明得体、广受赞扬,诸如太子礼敬大臣、深得认可,诸如太子妃生下了皇长孙,太子已然是彻底成人……
可皇上总是说着欣慰,嘴角却未见多少笑容,反而是战场上冲锋陷阵,时时关切着皇帝的大阿哥得的笑脸多一些。
晴玉过去为了安全,从不肯在皇帝面前轻易置喙皇子们半个字。唯有冷眼瞧着,心里头的不安日渐浓重。
这份不安在战局大幅度推进,葛尔丹终于撑不住后撤,而皇帝决定亲率骑兵追逐时达到了顶峰。
可是太皇太后都没拦得住皇帝亲征,晴玉又怎么可能劝得住皇上乘胜追击?
铁骑快马,晴玉的骑射水平是无论如何跟不上,也不可能被允许抛头露面地跟着。只能在无奈关切了几句皇上安危后,细细将所有可能用到的救命药都备了两三份,交由皇帝和随行亲信随身携带。
看得出来,皇帝感动是感动的,就是仍没太把危险放在心上——毕竟就算追击,也用不着他老人家亲自去砍人,只是在已经征服的土地上稍稍前进罢了。
徒留晴玉每天跟着剩下的辎重大军往前赶,力图不要落后太多,一连好几天都是身心俱疲。
直到第八天,大阿哥和恭亲王风尘仆仆从远方赶来,明面上是传圣上旨意叫大军原地暂歇,又接了晴玉去陪伴圣驾。直到马车驾出两三里地,一向沉稳的皇子才隔着马车帘幕慌了声音:“皇阿玛前日突然腹痛不止乃至吐血昏迷,随行的军医百般都查不出端倪,请杏娘娘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