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率兵前往澜州还有半月,韩临得知南音染上药瘾的消息,迅速上马,想了想直接奔入御道,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宫廷。
彼时绥帝正陪南音在御花园待着,韩临步履匆匆赶来时,兵甲都没来得及解。
内侍小跑跟来,小声提醒,“世子……”
头也没低地解下佩剑,随手将其往后一掷,韩临见到南音如今的模样大为震惊,竟久久无声。
她消瘦了许多,再厚的衣衫裹身,看起来都轻飘飘的,宛如纸片般随时会随风飘走。亭中侍奉着十余名侍女,为她煮茶、读书,分明热闹的场景,视线一触及她,就好像天地都静了下来。
乌色布条紧紧缚住她的双目,看不见任何事物,她便努力去倾听周围的声音,只是注意力很难集中,常常听着听着便走神了,连茶水洒在袖口也毫无知觉。
绥帝见了他,淡淡扫来一眼,低首与南音说了句甚么,然后道:“过来。”
自那日后,永延轩连蚊虫进出都要被紧盯,消息也传不出皇宫,韩临能知晓,自然是绥帝着人告诉他的。
韩临愣愣走到南音面前,不自觉在她身前屈下一膝,仰首轻声道:“南音。”
他唤了几声,终于被南音听入耳,“是韩世子吗?”
“是我。”韩临绷直了唇,目中含着无法压制的怒火和痛惜,他在进宫前已经被告知了药瘾的可怕,无法想象怎会有人对南音下这样的毒手。
“先生?”南音诧异偏首。
“你们二人相熟,他近日无事,我让他来陪你说些话。”
这几日,被请进宫的不止韩临一人,南音在神智不清醒时喊过的青姨也被带进了皇宫,至于慕家其他人,则是仍不知发生了何事,只以为南音思念青姨。
南音的确很久没见过韩临了,她一直把这位世子当做可以相交的朋友,因为二人年纪相近,他也一直都很理解她。
没想到先生连这个都清楚,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先生想知道甚么都很轻松,南音便不再惊奇了。
韩临勉强扯出笑脸,“是,我整日在府里无所事事呢,只是知道你在治眼疾,没敢随意来打搅。”
“我的眼疾已经治好了。”南音唇畔弯弯,轻声道,“多亏了先生和江太医,再过几日解开布条,就和普通人无异了。”
她这样故作轻松的模样,更令韩临鼻酸。
清风拂过垂帘,将南音的宽袖也吹得簌簌轻响,她抬手将发丝挽至耳后,露出一截极细的、雪白的腕。
其实她即便清瘦至此,也不会难看,反而更多出一种仙人般的缥缈感,但韩临一点也不想看到她这种异于常人的美丽。
他希望南音恢复健康。
勉强用正常的语调和南音说了会儿话,见她流露倦色,韩临才适时停住,任她倚在栏边小歇,自己随绥帝到僻静之处。
“卢家怎么说?”韩临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是借此和二哥商议,还是要挟您收回成命?”
“他们还不知任何消息。”
韩临一愣,这么说压根还没和卢家谈判过?
意识到甚么,他胸口涌上了更大的愤怒,“陛下是不想让此事影响布好的局吗?就这样任南音受药瘾折磨?”
世家扎根整个大绥,联合起来已然成了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韩临的母亲出身皇家,父亲则出身寒门,他自然站在绥帝这边,和世家是天然的对立面。
因此他也很清楚,如果天子稍微软弱些,即便朝代更迭了,这些世家都不一定会倒下。
世家、士族、势族、门阀……他们的称呼或许有变,但其背后代表的,无一不是滔天的权势和财富。
其实真正说起来,当今皇家的李姓,和陇西李氏也有那么点联系。据称开国□□正是出身于陇西李氏一个微不足道的分支,并不被承认,且备受其他李氏族人欺凌,所以后来□□翻身坐上龙椅,也无视了李氏的献好,倒是和其他世家联系甚密,联姻、选官,皆从其他士族所出。
□□建朝初根基不稳,这是为稳固江山所需,但其后的每一代帝王,都在有意分薄世家之力。
曾经是五姓七望或不屑于将女儿送入皇宫,只愿在士族中互相联姻,如今为与天子处好关系,他们都乐于与天家结姻,多有讨好。
绥帝并不因韩临这点误会动怒,也未特意解释,只道:“澜州之行,朕已另有人选,有一事要交予你。”
韩临微怔,“……何事?”
“夷卢氏一族。”随着这句话的吐出,绥帝的眼中,终于出现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冷酷,“以谋逆罪论处。”
韩临悚然,好半晌忘了说话,待绥帝看向他才找回声音,“陛下是指长安卢氏,还是包括了……范阳?”
长安城的卢家自然也是出自范阳卢氏一族,他们上一代的主家有三兄弟,老大老三留在了范阳,经营世代祖业,老二一家则搬到了长安,成为卢氏一族和皇家的纽带。
“先灭长安卢氏,再往范阳。”绥帝道,“参与此事者,凡为主家男丁者,不愿归顺者,杀无赦。”
凡世家大族,都在本地豢养了不少私兵,虽有明文禁止,但这其实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