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奉令在地面铺好褥子,回头望一眼仍背对躺在榻上的南音,磨磨蹭蹭地走了。
这时节白日里清爽,夜里却凉得很,陛下身上还带伤……紫檀想,她们娘子向来心软,应当很快就会让陛下上榻的罢?
随着她的告退,内殿最后一丝动静消失。
门帘合上,烛火在灯罩中静静燃烧,映出榻上纹丝不动的身影。
片刻后,努力趴下的喧喧没能睡着,拱了两下,叼来榻边的布老虎朝南音呜呜唧唧,试图让主人陪自己玩儿。
“不可以。”轻柔的声音响起,南音睁眼看它,“今天已经玩很久了。”
她说:“快睡。”
喧喧歪脑袋,像是不理解地“汪”一声,湿漉漉的眼眸凝望她,可惜心狠的主人依旧不为所动,“不听话,就出去睡。”
小狗总是很能领会主人的心情,南音当真冷下声调时,喧喧就不敢闹了,将脑袋搭在她手背上,老实趴下,委屈地嘤嘤。
指尖被讨好地舔了两下,南音收回,抬手将喧喧抱到了外侧,不想理会这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家伙。
喧喧瞪大眼,随后和地面上同样未眠的绥帝对视,一人一狗都有瞬间的无声。
绥帝轻抬手臂,肩上的纱布随之晃动,不知怎的,被喧喧看作了引它玩闹的玩具。它在榻上撅起后臀,小小汪一声,就往绥帝那儿扑去。
小家伙记吃不记打,绥帝没用冷眼对它,这会儿又刻意压了气势,叫它也敢大胆地对着那突出的一点纱布咬来咬去。
绥帝皱眉,坐起身提住它脖颈,喧喧还在兴奋地对他吐舌。
按他的作风,这时候定要把它丢出去。但南音特意抱它同眠,这会儿又在置气中,总不好因此再惹她不悦。
几息的功夫,喧喧就在空中撒起了欢儿。
“陛下。”南音坐起身,回身看他们。
绥帝抬首。
“陛下便是如此扰人清梦的吗?”
她仅着雪白的中衣,乌发如瀑。灯火中,即便是愠怒的神色都美得惊人,叫人无法生气,何况绥帝本就自知理亏。
他想了想,竟道:“那我先去外殿,待你睡熟再来。”
再来甚么?打地铺吗?
南音一阵无言,半晌说:“椒房宫有不少偏殿,广明宫也空置许久,哪里缺陛下一张床榻?”
“我只喜欢这儿。”绥帝面不改色道,“可行?”
有时候,他的脸皮真是出奇得厚。南音几乎被他气笑,转念一想,这位脸皮本就是极厚的,不然怎么当皇帝。
她索性把被褥往头上一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在哪儿,自然就去哪儿,旁人哪有资格阻拦。”
“当真?”
“这还能有假?”
随口答了这么句,南音下一刻即感到床榻边微微凹陷,绥帝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上榻了。面对南音微微瞪圆的质问的双目,他神情很坦然,仿佛在说,这不就是你应下的么?
许是怕南音更气,绥帝还补充道:“地面寒凉,我身上还有伤,受不得。”
“陛下身强体健,这点凉应当没甚么。”
“有没有,自由朕说了算。”绥帝已经不作掩饰了,抬臂拥住南音,另一只手稍稍使力,制住了她的抗拒。
当然,他并不像神色中表现得那么轻松,肩头的伤口本就因沐浴裂开,这会儿,更是渗出血丝来。
强势地俯瞰南音,绥帝话语中却在服软,“此行确有危险之处,对你隐瞒,是不想你徒生担忧。那道圣旨并非遗诏,只为防天之不测。”
换而言之,他本身有九成的把握,剩下的一成则要看上天是否会帮对方。他便是连这一成都算进去,才会写下那道圣旨。
如今他平安归来,圣旨自然也尽数收回了。
他不提圣旨还好,一提,南音便愈发沉默,待他完全说完,才道:“陛下的想法,我亦能理解。”
“譬如对喧喧,我也只想它无忧无虑、烂漫快乐。出门远行无法带上它,自会托人照看好。至于其中是否会有危险,能否保证回来看它,又怎会对它说呢?”她的眼睫在轻颤,“我曾听母后说过陛下年少惜花之事,如今亦渐渐明白,自己是有幸得陛下一见倾心,一如当初得陛下钟爱的那朵茶花。”
“陛下是将我作()爱宠,还是作那朵茶花来精心呵护呢?”她轻声问,“陛下,先生,你曾道希望我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地生活。那一无所知,也是自由吗?”
“我进宫,为的不是先生予我的风雨无忧,也不是作为皇后的至尊权力,全因待在这宫中的,是先生你而已。江山如何,百姓如何,其实与我又有甚么干系?”这句话,南音本是想说的,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本就是对方做错了事,说这话,倒像是自己在表白心意,像是委屈地在求安慰一般。
绥帝听罢,沉默地拥着她,好半晌都没说话。
南音也不挣扎了,反正即便绥帝受伤,她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完全无法拒绝,便干脆听之任之。
久等无言,南音睁圆的双目变得干涩,眼前的烛影成了重影,光晕还慢慢变得极大,让她不得不抬手以遮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