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怜春意天子设计试真心】
孟冬等到姚栩的身影往远处缩成几近豆大的一个点,才一路小跑着溜进文华殿的东梢间。
戴春风候在门口,冷不丁伸手拽得孟冬身形一顿,又警告似的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放行。
东梢间里,皇上正盘腿坐在榻上运气,眉间阴沉浓云配上这个坐姿倒略显滑稽。
“姚栩走了?”饶是薛放不轻易迁怒旁人,此时的声音中却也透着难以消解的愠怒。
这冷厉的语调简直要把孟冬钉在地上了,他抖了一下,“小姚大人叩在地上又跪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起身。”
皇上仍是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冷笑道:“跪两盏茶就想把此事揭过,他休想!”
天子并长公主两人颜面扫地,姚栩若非出身姚家,他早就要直接问罪了。
抬眼见孟冬还弓腰站在榻前,他有点不耐烦,“怎么?还有旁的事?”
孟冬的腰弓得更低了,跟皇上稍稍拉开这么点距离倒是帮他壮了胆,“回皇上,小姚大人好像哭了。”
该哭的明明是静安,姚栩有什么好哭的?薛放挑眉,示意孟冬接着说。
“小姚大人起来之后抻着袖子直往脸上擦,奴婢特地去看过姚编修跪着的那块地方,石砖上还留着几滴未干的水印子……”
这么看来倒像是也有几分真情?
莫非静安所言不虚,两个人私下都是有意有心的,只是姚栩舍不下前程,姚家又一贯中立,不愿彻底向天子投诚?
此事的关窍还在姚栩身上。
当年祖父急于为自己铺路,强按着姚家同平郡王结了亲。如今再看,也只是徒增一桩孽缘。
薛放有意成全妹妹,却不想逼得姚栩跟他的姑姑一样。更何况静安是姑娘家,成日受夫君冷待,这日子就只剩煎熬了。
若姚栩心中真有静安,那么只要能叫姚栩主动向他祖父言明,想来大学士也不会心狠手辣地棒打鸳鸯。
一向果决的天子遇到姻缘事也再三思量,姚栩的心思要说深沉,那并不见得。但他今日在自己跟前回话,就好比是可着墙角走路,尽是弯弯绕绕。
万一他真是逢场作戏,假惺惺叩头掉泪,只为求自己息怒,那又该如何呢?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跟姚栩磨嘴皮子没有用,倒不如踅摸个合适的机会,一举攻破他的心防。
皇上心中有了定论,也不再着急,悠悠然回到明德宫继续处理政务去了。
追封惠献太子的事宜终于落停,庙号定了怀宗,取仁慈短折之意。
怀宗协理朝政不过四五年,实录编纂起来倒并不麻烦。陈同颇有些让贤的意味,主动提出请内阁其他学士担任《怀宗实录》的总裁。
薛放也体谅陈同年事已高,但碍于姚栩和静安的婚事不顺,有意跳过姚疏。又忆及怀宗皇帝曾夸赞聂聆的诗文“虑周藻密、意深韵远”,两下一合计,这个差事便到了聂聆手里。
也不需要再兴师动众地从各衙门借调史官,副总裁王顺提议叫庶吉士们补缺。反正《怀宗实录》也就是个一两年光景的差事,谁要是指望靠这个升官,那真是打错了算盘。
邱慎思正想着借此机会锻炼新人,便直接叫叶何姚三人充任纂修官。
如果说誊录官主要靠手上功夫,那么纂修官最注重的就是胸中文采。纂修官需要对史料进行编排、改写、引述,编纂成草稿后送交副总裁们审阅,这可是半点马虎不得,遣词用句皆要反复推敲琢磨。
月仙这阵子实在累得很,下值回家也不得闲。
两位兄长要应试明年秋闱,祖父担心兄长们屡试不第、压力过大,遂决定叫二人一直在家里住到乡试开考,还特意腾出了映雪轩供他们温书。
月仙不藏私,休沐时也常常到映雪轩为兄长们指点一二。
两个哥哥都是姚家儿郎,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长辈们的期望才是压垮他们意志的罪魁祸首。
姚桂作为姚家长孙,又是二房唯一的儿子,肩上的担子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对于三弟年少高中,他不仅没有一丝嫉妒,反而感到心头松快许多——有三弟支撑姚家的门庭,自己终于不用再像个罪人一样躲在桐山书院了。
月仙的亲哥哥,三房的长子姚枞也深有同感。
同窗碍于祖父和姚家的声望,人前对自己和长兄礼遇颇多。可他的小厮早就不只一次听到他们在背后嚼舌根。说姚家这两位公子如此不成器,简直有辱门楣。
少年的心敏感又脆弱,虽不曾一蹶不振,却也深受打击。
好在三弟极尊敬兄长,姚枞和姚桂便是做文章哪里不合适,姚栩也总是很温和地指出,并无半分倨傲和不耐烦。甚至在来映雪轩的时候,还会从小厨房捎来几样茶点,兄弟三人一同作文品茶,姚桂和姚枞也渐渐不觉得读书苦闷了。
但妹妹们却很难感同身受兄长求学之艰苦。
姚娟挨了姚婵一耳光,心中委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隔日便诚恳地赔礼告罪,直言自己一时糊涂,多谢姐姐教训。
姚婵见她明白自己良苦用心,欣慰地点点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想着两位兄长在映雪轩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