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翰林学士张着嘴愣住了,今儿谁看不出来皇上是袒护姚栩啊,那些个科道言官分明憋着满肚子的话要讲,全都叫皇上借头疼给挡了下去。
当着面朝文武的面护短,这会又要给姚栩挪地方,按理说这般圣眷当是擢升,可皇上不管是脸色还是语气,都不像是有好事。
他很为姚栩悬心,然而没立场帮衬。皇上要把姚栩另外指派,只消一道口谕的事,根本用不着把自己叫过来面询,这又何尝不是顺带着在敲打他平日对姚栩过于照拂呢?
若论照拂,最该检讨的应当是皇上本人。
但这种时候跟皇上理论纯属找死,邱慎思唯唯诺诺地垂首附和,“小姚大人在翰林院日子过得太安逸,长此以往反而虚耗了才能。”
这话算是很有眼色了。
皇上面色稍霁,沉吟着嗯了一声,“姚家人惯爱作壁上观,其实个顶个的有肚才,先帝和朕都清楚得很。正如爱卿所言,宝剑若久不出鞘,亦会钝了锋芒。”
挪去哪里好呢,皇上默默思忖琢磨,因有姚疏在内阁支应,还真没几个人会不关照姚栩。
既如此,干脆叫姚栩去礼部,再给苗洞明加个东阁大学士的衔,这下他也不必再怵姚疏。
姚栩没了庇护,正好挫挫锐气、收收意气,玉堂修史太温吞,风平浪静是锻炼不出人的。礼部有苗洞明坐镇,又有黄培芳在,正合适让他学学如何夹着尾巴韬光养晦。
没几日,参姚栩出言不逊的奏本就在御案堆起一厚摞,薛放随手拣过一本来翻了翻,同他所料不差,洋洋洒洒百余字,斥责姚栩恃才放旷、出言狂妄。
皇上的旨意来得很快,月仙当时正在庶常馆授课,她走上前接旨,身后跟着跪了一圈的庶吉士。
罚俸半年她意料之中,但紧接着的那句“改礼部仪制司主事”,实在让人无所适从。
茫然起身领旨,她疑惑地看向戴春风。对方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朝她“嘿”地笑了一声,“教习展书皆照旧,不过小姚大人,皇上另有口谕要咱家带给您,‘潜心修德,养晦韬光’,您可得仔细琢磨!”
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不轻不重,别说庶吉士们了,月仙也没闹明白皇上到底想怎样。
她口不择言在先,皇上虽然没有怪罪,但是好端端的,突然又把她丢到礼部,必然同姚岑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人去了礼部,庶吉士教习和经筵展书却还保留,这么看来,皇上至少还没到不愿再见到自己的地步,否则直接免了展书官的差事,干脆断了她面圣的机会。
戴春风今日宣旨,待她也还如往日般热络,这点更印证了她的推断:戴春风是皇上身边人,倘若皇上真是看她不惯,这位大珰又何需再对自己笑脸相迎呢?
等回了家却发现,并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皇上不仅调她去礼部,还升他爹做了南顺知府。
官阶是提到了正四品不假,可南顺府何其偏远,外放到这样的穷山恶水之地,无异于明升暗贬。
她惭愧得不敢看父亲,姚岚还是一如既往的乐呵模样,笑着宽慰她,“子不教,父之过,皇上此番安排,已然是手下留情了。”
“什么时候启程?”她急惶惶地,“这才刚过了惊蛰,天气还没暖呢。”
“皇上的意思是,等你和长公主殿下完婚再走,婚仪上缺席总是不好看的。只是殿下那边,当真能万无一失么?”
她顿时坐不住了,“我得进宫见长公主去,此事关乎殿下一生,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正说着,祖父从外面进来,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话,摆摆手叫月仙坐下,“皇上召我议了婚期,定在三月廿四,过两日就该正式下旨了。”
“日子是长公主殿下亲自选的。”
月仙明白静安心意已决,但该她说的话不能不说。可随即她又意识到,明日起就要去礼部任职,再要想进宫面见殿下,只能借公事的由头了。
第二天一早到了礼部,因先前赴过恩荣宴,且替皇上传话来过一遭,倒也没觉得很陌生。
苗洞明虽加了东阁大学士的衔,可皇上仍叫他主理礼部事务,故而他照旧在礼部后堂坐着,一见姚栩就笑,“小姚大人,如今可后悔?”
这老狐狸!简直是专程在这里等着看她笑话。
月仙面不改色,“下官不后悔,代笔写就的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苗洞明笑着摇头,“非也,非也,本官还没眼拙到这都看不出。我要问的是,先前庶吉士散馆,小姚大人特意请我助连给谏留任京中,可曾料到今朝的下场?”
下场。
用这种字眼,真是实打实的讽刺她了。昔日在翰林院,哪里有人这样同她说过话,月仙脸上一阵烧,都忘了要反问苗洞明,如何知道那友人就是连濯。
“的确不曾。”
“但是,”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抬起头,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下官请大人关照连给谏,是因为钦佩他正直无私,而非我二人关系匪浅。”
苗洞明有些诧异。
月仙继续解释,“连给谏虽然同下官有分歧,但他行事磊落,从未有暗箭伤人之举。只要他一日克己奉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