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平二年。
六月，戊辰，皇后私自行厌胜巫蛊之术，得言官弹劾。
冬，十二月，癸巳，皇后忌妒成性，闻宫中容贵妃有孕，遂害之，帝闻之大怒，诏黜皇后阿房宫。
天际黑蒙蒙的，将整个皇城笼罩其中。大雨淅淅沥沥落下，却掩饰不住皇城内铁卫的脚步声。宫内灯火通明，太监宫女的惨叫声刺破长夜，更是被里里外外的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文茵立在庭前，看堵在院子前持枪拿戟的侍卫，微微低下头，掩着手咳了起来。
“娘娘，屋外太冷又下着雨，还是先进屋歇息吧。”丫鬟拿着汤婆子，忧心忡忡塞到了陆文茵的怀中，愤怒道，“内务府的那群混账，宫中按例发放的碳都到了十二月还未送来，冬衣也未做新的，我今日去问，他们居然说……”
丫鬟噤了声，陆文茵心平气和问：“说什么？”
丫鬟压低了声音：“……说，说他们只知道宫中有容贵妃，还不知，不知宫中有皇后。”
“墙倒众人推，人性向来如此。”陆文茵冷笑一声，“松儿，容贵妃那边怎么样了？”
名叫松儿的丫鬟咬了咬唇，还是如实开口：“容贵妃的身子倒是没事，就是落了孩子，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下令将、将……。”
松儿磕巴两声，压低声音将话说全了：“……将伺候在她身边的宫人婢女悉数杖毙。”
陆文茵低敛了眉目，难以分辨她的情绪：“可怜。”
她知道松儿遮掩了什么，那位皇帝陛下杀的怕不是伺候在容贵妃身边的宫人，而是她宫里的人吧。
松儿看着自家娘娘颓丧的样子，焦急起来：“已经派人去请陛下了。天气实在太冷，血腥气又重，娘娘不如先回屋候着。等陛下一来，看见娘娘的委屈……陛下那样圣明，一定能看出来娘娘是被冤枉的！”
“陛下厌弃极了本宫，这才下的禁足令，我都见不着陛下，你们又怎么可能见得着？”寒风袭来，陆文茵拢着衣袖，咳了两声，却执拗地不肯回屋歇息，“此局如此拙劣，他却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谢君牧是铁了心想害我。”
松儿眼看陆文茵毫不忌讳直呼皇上名讳，吓得白了脸：“娘娘，隔墙有耳……”
“不必再说了。”陆文茵冷笑着将汤婆子揽进怀里，轻声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先是在椒房殿搜寻出了厌胜傀儡，而后又是那位容贵妃小产。
那皇帝模样的傀儡其实是逛夜市时曾经的陛下亲手送给她的小泥人，她害容贵妃小产更是无稽之谈。
但她已经被禁足了足足三月，无论真假，谣言早就传了出去，就连宫人都敢当着她的面议论她为妖妃，会动摇国之根基，她甚至不用去看，就能知晓外头的人对她是什么看法。
能引动百官弹劾，明知她无辜却还依旧装聋作哑，遮掩证据，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是死局，是谢君牧亲手设下的。
死局。
陆文茵看得透彻，所以才心寒，冷笑道：“容贵妃得了盛宠，是他的宝贝心肝儿，他巴不得将全天下捧给她，自然会嫌弃我占了位。”
松儿气不过：“可……这也不能逼死娘娘啊？”
“回去吧。”陆文茵毫不留恋，转身离开，“左边柜子上那个匣子里的东西，你替我拿过来。”
松儿愣在了原地：“小姐，可那是……”
陆文茵只是微笑道：“去拿过来吧。”
她与当今皇帝谢君牧，算上今日，总共做了四年的夫妻。
匣子里放的是先帝还在时，他与她定亲留下的发簪。
彼时，谢君牧刚被册封为太子，圣旨刚下来后的一日便等不及赶往她的家中，抿着嘴将发簪珍而重之地塞到了她的掌心。
陆文茵当时被他的样子逗笑，打趣着不接，故意道：“你以后三宫六院的，我才不要。”
谢君牧微微皱眉，竟然开口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哪怕以后当了皇帝，我也要同茵妹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文茵吓得连忙伸手想要捂他的嘴，对上谢君牧带了点紧张的目光，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谢君牧看着她的模样，哪能不知道她是在逗他，眼角也染上了一抹笑意，温柔地将发簪插进了她的发间。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沉闷雷声打断了就时的回忆，陆文茵呆在冰冷的大殿里，低掩着袖咳嗽了几声，而后收回视线，低声对松儿道：“替我束发。”
松儿死死咬住唇，替她绾发。
墨色长发被一点点盘起，陆文茵看着镜子里那个姿容胜雪，乌发黑眸的女人，勾唇笑了笑。
时过境迁，她样貌未曾有太大改变，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与谢君牧虽只成婚了四年，却一共相伴了整整十五年。
他们是自小定下的姻亲，她自懂事以来就只晓得谢君牧会是她的夫君，年少倾慕，相知相许，及笄后没过多久便结发为夫妻。
年少那些回忆自她脑海中走马观花过了一轮，陆文茵伸手轻轻从发簪上拂过，却只觉得入手一片寒凉。
她被这寒意吓得松开了手，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