茆七没有困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否入睡。
她现在应该是躺在05床的位置,越过两张床铺,看到雾茫茫的窗外。
真的像天要亮了。
身后人的桎梏松开。
叮铃——
铃声乍起,四周开始传出动静。
周围床上的人纷纷起身,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面带笑容,互相问好,整理床铺,讨论着早餐吃什么。
他们松弛,正常,没了夜晚病态的紧绷。
茆七开始相信那句话:天亮就好了。
茆七起身向窗户走去,病房里的人向她问好,她机械地点头。
走到窗前,向下看,医院前的空地干净,独长着一棵蓬勃的香樟树。
除了起雾的白天,除了西北区精神病院界外渺茫一片,除了医院大门没有出入的医患。
这里真像正常营业的医院。
病人的欢笑声远去。
“阿七。”
茆七转过头,看到一个男人。
茆七试图在那张轮廓陌生的男性脸上,寻找少年的影子。
他任凭视线打量,嘴角扬起笑。
2000年的夏天,茆七第一次见到他,他也是这样的笑容。不过那是对着仲夏如的笑容。
“仲翰如……”茆七轻唤了声。
自十七岁分别后,茆七初次见他。十三年啊,然而一个笑就确认了。
他又喊:“阿七。”
久别重逢,在不合时宜的异空间。
真正在面对时,喜悦,感动,叙旧,都没有。
茆七淡淡地点头,越过仲翰如走到走廊,找到《西北区精神病院作息表》,她浏览一遍上面内容。
07:00起床
07:15早饭
08:00服药
……
22:00熄灯
现在是早上七点。
身旁陆陆续续有人经过,茆七看见穿着住院服的人,朝着护士站的位置集中。
那里,曾有拖行的血迹。
茆七想起什么,忙看向自己手心,伤口愈合成痂,未有再次撕裂的痕迹。她又慌忙看自己脚下,瓷砖地板洁净锃亮。
她靠近护士站,一步步变得小心,生怕踩到什么。
她看到护士站前边的门里,坐满了吃饭的人,这是由病房改成的食堂吧,有两间,公共墙中砌了扇门。食堂隔壁是茶水间和公用厕所,也是由病房改造的。
楼层空间的设置,给人感觉像是临时决定的,或者随意规划的。
茆七来到护士站,沿着昨晚拖行的血迹走,她低着头,努力辨认着什么。
地板干净,锃亮,她看到自己倒着的一张脸。
表情木讷,眼睛深渊,轮廓边缘暗淡。
茆七再低了低身子,她的面相依旧模糊。她想起同样看不清的白天。
突然,一阵热腾的米香传来。
茆七维持着低腰的姿势几秒钟,然后慢慢弯下身体,跪趴在地面,用鼻子嗅着。
没有预想中的腥味。她挪动膝盖,继续嗅着。
然后,肩膀冷不丁地被拍了下。
尽管力很轻,茆七被吓到了,她猛地翻过身体,腿蹭着地板往后退。
“姐姐,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童稚的声音。
茆七愣了愣,看清来人是一名十岁上下的男孩,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脸显得苍白。
男孩对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茆七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一屁股坐地上了,这地面有多脏,她最清楚……
茆七忙站起来,为刚刚闻血的魔怔行为,感到隐隐作呕。
她平复片刻,问男孩,“刚刚是你拍的我肩膀?”
男孩举起右手,微微苦恼,“是呀,不能拍吗?那我跟你说对不起。”
茆七摇摇头,望着某个方向,没再说什么。
“今天早上的肉包子味道有些不同。”
“可能又换厨师了,不过我闻着肉里有些苦味。”
有人从食堂走出来,聊着早餐的滋味。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像61104常用的苦艾香水味。”
“说起她啊,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
“你们在讲什么呢?”男孩被吸引过去,追着他们的脚步走了。
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荧光标志暗淡。茆七跟随目光,向着那里走去。
吃过早饭,病人们经过走廊回到自己的病房。
“护士小姐好。”
“护士小姐好。”
问候声此起彼伏。
“护士姐姐,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护士姐姐,你们吃肉包了吗?”
“60902,别调皮了,快回房去,等会检查身体吃药了。”
……
茆七被禁锢在病房的门后,听到男孩和护士的对话远去。
仲翰如松开钳制在茆七肩膀的手臂,低声解释自己的行为,“你是新来的,护士会注意到你,别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新来的,茆七听了想笑,冷冷地问他,“什么叫不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