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高逐晓停住脚步,轻柔地俯下身,将阿铃从肩上扶下,托着她小小的脑袋,让她平躺在这片绵软而湿润的土地上。
宋消抬眼望去,此处竟是一小片寒兰花海。夜风幽幽地拂过小丘,伴着一阵馥郁的甜香沁入他的鼻翼,凉而不腻,直入肺腑。花苞叶片细狭往三面伸展,如同旋舞于空中的风车,而花心微张其中,又似点点萤灯,摇晃着将每一个在此长生的魂灵轻轻点亮,托送往来生。
高逐晓缓缓起身,将内力集于掌心,而后向下注入身侧的寸方土地上,那土壤便自力源中心处纷纷朝四向翻滚开来,留出浅浅一湾坑穴。将阿铃放入其中,她便跪在旁侧,用手一捧一捧地撒上土被,很快地,此处便同别处一般平坦无物,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你诚善以待。”宋消站在她的身后,冷不丁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风渐起,自身侧掀起他素白的衣角,猎猎地翻动着。月色清冷,将他颀立的身子向后拉扯出细长的黑影。
此言一出,随着长持的沉寂而逐渐溶于这身周的夜色之中,消散而逝。高逐晓抬眼,遍目望着这片静谧的花海,未曾回过头去。“可我以善待她,又有何错。”
话毕,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那弯上弦皎月已攀至头顶,渐悄向西沉去,丘上的风也愈发凉冽了。
“回去吧。”
此时已约莫子时末,白日里山路尚且崎岖难走,更无须谈暗夜之险,黑灯瞎火,是断不可能立时回到尧天阁,那便只得在此驿舍勉做休息。二人一前一后回去,正见着李元兆满脸急色地东张西望着,而日间那三个大徵宗的人,也俱已叫丢出屋外,现下七零八散地堆叠在驿舍不远处的树下。
见着宋消回来,他肘着根点燃的火把急匆跑上跟前。
“少主你去哪了,我一方便回来就不见身影,还以为是那混账东西又回来了……”而后一眼瞥见站在偏旁的高逐晓,登时又恢复了此前浮夸的样貌,一只手曲叉在腰侧,下巴将要扬上天去,正待要再牢骚些什么,却被人从手里一把夺过火棒,险乎打了个趔趄。
“跟我上楼。”
“好嘞!”
李元兆屁颠儿屁颠儿跑过去,可不曾想刚蹦跳几步,就叫他家少主一火把伸将过来,那火苗随着逆风猛地前后晃动,唬得他定直停住,站在原地。
“不是你。”
宋消皱了皱眉头,视线却落在前面的高逐晓身上。
“你在楼下守着,以防大徵宗的人半夜偷袭。”
话毕,也不顾李元兆在楼下哭天抢地地感叹命运不公,他便径自转身往阶梯角走去。
高逐晓站在原地愣了一愣,不知为何,总觉脑际幽幽而生出一种莫名的熟稔,可又对此毫无头绪。而与此同时的,昨日彻夜未眠的倦怠复又翻涌上来,她轻轻摇了摇脑袋,往前跟了上去。
如此,二人次第而至,来到上层。宋消走在前面,先推开了紧靠楼梯角间的房门。火把炅亮,将原本月光浅覆的暗室一瞬照得豁然,只是映程有限,外侧长廊通往里深处的地方,依旧黢黑一片,行若瞎盲。
高逐晓见他停在为首的那间屋前,微微一顿,便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她一只脚将将迈过那房门正中,身侧的宋消便自幽幽火光中转过身来。
“你去哪?”
他的面色叫那光照得通红,可那脱口的话却仍旧冰冷。还未待她回应,便接着又说道:
“你最好是和我同住一间,否则夜里若有什么闪失,我可难保再出手救你。”
这时候,楼下再次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老天无眼啊!!谁叫我李元兆生来命苦,跟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高逐晓为其分心,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却不防身侧的男人蓦地挤到她前面,在她身子倾斜倒进屋里的那一刹,“咣唧”一声将两页门猛地关上了。这副门窗的材质倒是不错,大门一闭,霎时天清地静。
“你……”
高逐晓定了定神,转过身来,生气地盯着宋消。这人真是狡猾如狐,且又毫无男女之防片些的边界感,她只觉自己怕还未被大徵宗的人捉去,便先要被眼前这人给折腾气死。
可宋消却似全然不曾在意,关了门便往睡榻边走去,鞋履一脱骨碌碌就往床里滚,简直是个地痞无赖。
高逐晓瞪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得叹气作罢。
床里叠了两层铺盖,她朝里弯了弯腰,两手抱了覆于其上的一层,贴在胸前,想要在旁侧地上铺了躺着。可上身刚一挺直,却又叫人猛地往里扯了手腕,倏然重心不稳朝前倒去,半个身子耷拉在床铺上,眼睛恰好对上宋消那张冰玉刻就的面庞,以及他那万年不耐的神情。
“你干什么!”
她惊呼怒道,而后腾开一只手去掰开那冰凉的骨节,可无论是抓是挠,抑或是掰是抠,那只手却像是黏在了她的手腕上,死活不肯松开。
“你能不能别再折腾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睡觉。”说完,宋消便松开了那只手,翻身朝里睡去了。
还真是无理又壮三分,这人若是得了理,岂非要直冲斗牛去了。高逐晓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