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苍灰绵绵,自寥远的云层后透过冷白色的光来,通直透过半开着的纸窗,洒至屋中的每处角落,雪色般的刺目。高逐晓自地上缓缓睁开眼睛,仍觉眼皮颇有沉涩之感,但隐约见着脚边矗立的那抹月白,也便揉了揉眼睛,两只手撑着坐起身来。
宋消醒得早些,此刻已将衣冠束好,见她转醒起身,顿尔调了视线朝她这边望去,眉峰微擢,似藏了几分谑笑。
“你怎又在地上睡了?”
他不提便罢,可提了此事,是重又将她心里窝着的火激将出来,当下惺忪睡意全无,掀了身上的铺盖站起身来,便要当着这罪魁祸首的面论道论道。
可就在此时,窗外蓦地响起阵阵马蹄声音,引得二人心中俱是一紧。
宋消蹙着眉头,先一步穿过她身边来到窗棂旁,将身子贴在墙面上,微微往下俯探。高逐晓见状,也不再做声,只一颗心砰砰跳得更快。
自出山以来,路途中险象丛生,常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也才过了半日,难不成又生出新的变机?
只是此刻,宋消却浅呼了口气,面色亦从容许多,转过身来见着她仍立在原地,开口解释道:
“无妨,是尧天阁的人。”
闻言,高逐晓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放,而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二人便打开房门,同往楼下走去。
来到驿舍门口时,几个褐赭衣着的男子抬眼识了宋消,刷刷齐整地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双手于胸前抱拳恭敬道:
“参见少主。”
宋消神色凝重,垂首望着眼前几人,目色中拂过一丝复杂。
“你们如何找到此处的?”
“回少主,弟兄们找了少主半日,未曾有果。直到今晨在附近的枞树林中,发现了撒尿的初方小兄弟,这才随他找到此处。”跪在首排的那个弟子义正严词地答道。
未等宋消再出口问话,立于这帮弟子身后的李元兆面带微笑咬牙抢道,“你倒也是……不用回得这般详细哈……”。他的两只手攒成拳头,颇不自然地在身前来回对撞着,似是要擦出火星来。
随着宋消抬袖,那几人便会意从地上站起,继而补充道:“禀少主,阁主传话,要您尽快回阁,说有要事处理。”
“知道了。”
宋消点了点头,随即阔步走到一匹马跟前。而后,似是想到些什么,复又回过头来,目光紧紧盯着立于门口的高逐晓。
“你和我一同回去。”
高逐晓回以目光,顿了一顿。
自己此行出门,是要找到爹爹当年的故交文叔叔,援请他助自己救母复仇。思及此,她摇了摇头。
“多谢你三番两次救我,天迎铭记于心,只是我仍有要事在身,便……”
可话说了一半,她却兀地呆住了。
只见宋消悠哉悠哉地斜着身子,靠在一匹红鬃马背上,神色轻快,目光垂聚于手。而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捏着的,分明就是原藏于她身上的宝器广陵散,此刻那晶球收了昼光,其内的绛紫芯烟更加明显。
“你!”
高逐晓不禁想要重新收回方才的话,连那些感激之情也在这瞬刻消失殆尽,渣滓不剩。
这男人心机颇似海底针,根本不可给予丝毫信任。就如此,今日晨起时竟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玩笑,此刻却又坦荡将那内里的狡诈毕露无遗。
“卑鄙,无耻,下流!”
她气冲冲来到宋消面前抡起掌风时,那人却已将广陵散收入袖中,灵机纵身跃上马背,俯首道了句“多谢夸奖”,便长鞭一甩,只留下满天的尘土,一众面色愕然的弟子,还有想要毁天灭地、扑了空子的她。
广陵散是娘亲拼了极大的险,才趁杜万皋那老贼一瞬分心而踢给她的,她不能弄丢。况此,那也是她心中唯一的寄望,能够时时警醒自己,不能忘记剑隐传人的使命。眼下没了辙,举目又望见驿舍旁侧那株树下胡乱扔着的尸体,高逐晓心下幽幽一叹,只得暂先随着他们回到尧天阁。
她对此一带并不熟悉,此前为掩人耳目又处处捡了人烟稀少的小径行走,其中大抵曲折绕拐,由此费了许多时候。此次回阁,她纵马跟在尧天弟子身后,只用了不消一两个时辰,便复又见到了那熟悉的朱红色的额匾,翻身下了马,由其他弟子接应牵去马厩,她随着李元兆往阁中走去。
往前行了大概一刻钟,耳际忽的闻到一阵低哑的嘈杂声,越往前走,那声音便越大,只是人群里嗡嗡嚷嚷的,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她心上正疑,前面向左拐过一幢阁楼,那音源便豁地凸出,和他们撞了个照面。
只见距他们大约五六丈远处,两列衣衫褴褛的人步履断续地往前走着,其中多数头发乌糟,身形佝偻,上了些年纪。而在他们的身侧,有几个同样身着褐赭色衣衫弟子模样的人随同他们往前走,且又时不时地伸出手往里侧那些人身上推搡一把,命他们走快些。
这段路上,高逐晓自半道与其同行直至终点,才见这些人竟是纷纷被赶进猪圈之中。她与那猪圈相隔数十米,可那股腥臭气味仍是直冲脑际,让她不禁有些晕眩。
猪圈规模并不算小,用竹制的篱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