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两扇门扉闭得极紧,将外面的一切与之相隔,且此屋又是坐北朝南,自屋后吹来的风便更难挤进去。
此刻,淡黄色的窗棂纸上,投映的烛苗明明灭灭,不住地摇晃着,而如若外不透风,其内必自生风。
平日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经过那柔弱的火苗,如此情境本并不算奇怪。可怪道之处恰在于,那门窗亦无法全然遮掩住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
立在远处时,那声音只是时有时无,可此刻离得近了才发觉,其声却是未曾停顿,只有时大时小之分罢了。
这声音时起时落的,好似从嗓子中极卖力地挤将出来,而后自鼻腔中扩散震鸣,又时许伴着些急促的呼息声,起初轻细无力,可到了后来却愈加粗重起来。
高逐晓听着听着,心里渐渐沸腾一般剧烈地冒出泡泡。
似是被那里屋的声音感染,她的呼吸也渐趋短促起来。不自觉地扭过头来环视一圈,幸在此处没有别人瞧见,脚下便悄溜溜地往回撤了去。
从前时候,日子有些久远,她已忘记是同谁一起,于星夜躲在即皋山的崖顶上,就着那浅浅月色,手上捧了本《东厢记》来,兴致勃勃地边读边评。其中有些难言场景,她至今心中仍记得清晰。
自己这番,算不算是偷听人家闺房之乐?
思及此,高逐晓只觉两颊发烫,轻摇了摇头,上身发出细细的汗,使得里衣有些贴粘住了。又偷偷抬头瞥了那屋一眼,见里面并未发觉,这才又张大步子,往水香居走去。
可刚走了没两步,只听身后“咔嚓”一声巨响,似是打破了什么瓷器珍藏,碎片散落一地,乍的惊住她,如此脚下便暂顿了顿。
方才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儿便闹翻了?
高逐晓往回一愣,又觉是宋消这人性情实在难测,想必自顾发了些无名火气,便又幽幽轻叹,复往前行去。
“……别走!”
里屋兀地飘出这么两个字来。
她寻思着,自己也没露出什么马脚破绽的,想是宋消对着屋里人喊话,可心里又没什么底是否叫他发现了,便静静站着想确认一二。
“你回来……”
闻言,她又瞥了眼那仍旧紧闭的门,倒确实不像是同屋中人对话,且将才这院内异诡之疑仍未消除,若是敌派突袭也未可知。
如此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推开门看看,里面究竟有何玄机。
心中已提起十二分警惕,两手交叉于身前做好防御的准备,高逐晓这才轻缓地触及门樘,一点一点地往外拉开。
顺着这动作,那门扇间逐渐露出条指宽的长缝来。而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星溅满地的碎瓷片,只是有些瓷片上,却沾着些浓艳的红,再往上瞧去,她眉头一颤,猛地将门拉开来。
“谁!?”
话落,一只菱状瓷尖倏地朝她这面飞来,亏得她数月来精进武功,身形迅捷往侧一闪,那柄碎瓷片便毫无留情地扎破了上半门扇,又飞出去数丈远,才稳稳地钉在正对面的那棵梧桐树干上。
“滚出去!”
里间蓦地一声大吼。
只见宋消正侧伏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只手曲肘压在身下,紧紧地攥成拳头,另一只手臂无力地躺在那碎瓷阵里,原本皎白的长袖,此刻经了鲜血点染,自小臂处蔓延开来,如同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那殷红的花枝疯狂地往四面八方蠕动着,透出几分凄艳的美。
他仍旧同此前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已到了冬日,额上的汗珠却堪比夏日般地密集,顺着他锋挺的颌线往下漫淌,面容紧皱,平堆出许多皱纹,双目猩红,神色却又似极为痛苦,而他的身子,也随之不住地收缩、蠕动着,牙关已咬得似要碎裂。
“……你没事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逐晓仍旧惊诧,没有听他的,反倒往前走去。
当下里就连随心所欲地动一下,便已是奢侈过了的事,可见她径自朝他走过来,宋消却硬是忍着痛楚,以两只手肘撑地,要往后退,一面动作着,一面嘴上毫不留情:
“……不用你管。”
“滚……”
可越是如此,高逐晓却越是想要知道,这其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今夜里,酹江苑如同架空一般无有一人?又为何恰巧这般时间,宋消变成了眼前这副样子?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虽然这人任何时候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扬、全天下都欠了他什么的模样,可如今像是骤然没了凭仗,眼下恐是都难以撑过今晚,由是无论如何,人命要紧。
这么想着,高逐晓便又踅过身来,打算出门去唤来长于医药的弟子。
只是人将将走到门口,连脚都未及伸出去,便听身后宋消又是一句颇为无厘头的话:
“站住!”
高逐晓拧着眉头侧过身来,垂眼看着地上那个翻滚扭曲,却又横了眼死死盯着自己的人,反问道:“不是宋大少主叫我滚出去的么?”
说着,脚下便抬起装作要出去的模样,心里忽的泛起一股促狭的玩意。
“你!……你若胆敢……胆敢将今晚之事透露出去半个字……便知道我的手段……”宋消仍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