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禀竹一声令下,方才于地面上同她近战的弟子便重又跃上长竹。
高逐晓混迹于人影较密的一角,此刻亦有样学样,提气飞上身周一棵紫竹。
赵禀竹并不多待,早已蹬往林子深处,身后众人便跟随他嗖嗖前行,恍如箭猴般穿梭其间。如此,众弟子的注意便只集于开道一人身上,并不特意顾及旁侧。
初时,她仿着他们的姿态和脚步,同往那处前行。但到了后来,她的速度便渐悄放慢下来,逐步同倚竹楼的弟子拉开距离,又加微微偏转方向,终于得以战兢隐在密林深处。
那些人走后,她仍是卧身于竹腰,恐其发觉有异折返回来,功亏一篑。
如是估摸藏了半个时辰,亦未见有何异样,这才从竹上滑落在地,转而踅身重往崖际方向御气疾走。
迎天剑还在那丛杂草之中,她要回去取回,再思上路。
可在崖际搜寻了许久,却丝毫不见其影。倚竹楼惯不用这些冷兵利刃,方才亦未见赵禀竹提了她的剑,依理来说应是容易寻的。
正当她埋身灌丛,一遍遍仔细巡查时,却蓦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冷不丁地问了句:
“姑娘,是在找这个么?”
闻见这声响,高逐晓心上陡然一惊,下意识地觉得是赵禀竹发现了她的把戏,重又折返回来。
但这声音浑厚,又带着些沧桑的质感,全然不同于赵禀竹那股倨傲。
她自灌丛中重又直起身来,便对上来人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
只见来人年岁已高,似有耆艾之龄。满头须发皆尽斑白,颌下蓄着同样花白的络腮胡。他的个头倒并不算很壮,同高逐晓相差不远,此刻面上挂着颇显慈蔼的微笑,手中所握,正是她此刻苦寻不得的迎天剑。
高逐晓只觉上路以来,风波迭起,从未止息。甫送走了这个,那个便已然就绪。
她原觉得自己是蝉,此刻若说是螳螂亦不为过,或许了结此桩之后,她又会演化做黄雀,被迫迎接前路未知的凶禽猛兽。
“姑娘这招‘金蝉脱壳’,用得确实巧妙,老朽佩服。”
听他这般言语,高逐晓心上更警惕些许。
此人应是自赵禀竹一席在此阻截时便已静候在此,竟能够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从头至尾观摩此战,其人之谋策、武功绝不可小觑。
她眉心微蹙,视线落于那人身上,不知又是哪路门派。
“敢问前辈是?”
那老者闻言,将手中剑尖往下一插,拍了拍胸脯道:
“老朽乃金龟堂‘陆十龟’是也。”
高逐晓听罢,只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方才那点点侥幸俱然浇灭。
金龟堂初于江湖之上,未有甚么声名,而如今却渐趋显赫,陆十龟功不可没。
听闻此人还并非自小习武,而是因数年寒窗苦读却始终不能考得功名,如此愤然之下才半路出家,阴差阳错叫金龟堂的堂主相中,不知怎的将他拐入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堂中。
可如今看来,那堂主的眼光确实毒辣。
许是各人有各人的天资所寄,陆十龟的天赋便存于武道。经过数十年潜心修习,终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叫他练成了独绝江湖的“金刚甲”。
人说奇门遁甲,皆需依仗自然造物,诸如金银铜铁,使其锻造成器。可“金刚甲”却与之不同,其坚甲并不取材金属,而是将自己的肉身背脊,修炼成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
若只是修成了坚硬的盔甲,用以被动防守,其声名远不至如此鼎盛。令人惊叹之处在于,其出手速度亦快如闪电,全然不似其堂号“金龟”,如此便化防守为进攻,进也能攻,退亦可守。
她不知自己是幸运之至,还是倒霉透顶,这般江湖游历不久,便将那些曾于传闻中听说过的教派一一会了一遍,这是要比从前与同门师兄弟偷聊江湖秘闻八卦刺激许多的。
“原来是陆前辈。”
说着,她便依着辈分礼数朝那人抱拳。
此人不同于赵禀竹,江湖上多称其耿直坦率,想来应不是那种浑然不讲道理的。
“可否烦请前辈将手中那把剑归还于我,天迎在此谢过了。”
只是片刻过去,却未见陆十龟有何动作,她心中又幽幽叹了口气。
“此剑锻得倒是一流标准,确是把难得的好剑,归还于你也可以,不过……”
他话说一半,停顿少许,将迎天剑自地里重又拔出。
“姑娘亦需将亏欠我金龟堂的账,结算清楚。”
高逐晓闻言,见陆十龟信誓旦旦的模样,只觉一头雾水。
如是自剑隐山庄算起,山庄仍在之时,金龟堂还不能称作是个派别,且她亦未曾听说过庄里欠着外债的。
而若论及在即皋门,因着杜老贼的提防,她同门中财事一贯无甚关联,更遑论见过金龟堂的人,又何谈亏欠一说?
但见陆十龟颜色还算和悦,她便又提胆问道:
“敢问前辈,天迎欠了贵堂哪门子债?”
如此一问,她满目焦疑,陆十龟面上却颇有些为难的模样。
他搔了搔那有些蓬乱的满头银丝,复而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