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后,道路便较之崎岖嶙峋的山路好走许多。高逐晓辞别了陆十龟许久,心上仍觉怅然萦绕。
如果没有豪绅顶替他的名额,他的一生会是怎样的呢?或许仕途坎坷,仍是郁郁不得志,又或官场得意,终成一朝名首。
若是如此,还会有如今名震江湖的陆十龟么?
世事难料,生死不卜。有的时候,她总会觉得,人活于世间,总不免要被风浪袭卷。有人道应听从本心,话本无暇,可谁又能够全然随心所欲?
可正因如此,这雨覆云翻大潮中的点点坚守,才会显得更为可贵。
坚守不一定便是磨刀砺枪,与天下为敌,它亦可如陆十龟那般,以一支狼毫笔、一本旧书册为媒,将这天下纳入其中,作为他心底那方坚守的见证。
思及此,她紧了紧步子,更为决然地往前走去。
甫一行至山脚,忽的发觉有什么东西,凉凉落在她的脸庞上。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在面上抹了抹。
下雨了。
元月的雨,或不会如夏日般极厉剧烈,但难耐天气寒凉,纵是小雨,落在人身上不觉有什么,可若是一直这么下着,周遭寒气亦会侵入体内。况又赶了这程,肚里早已发了饥饿。
如此,须得找个地方暂时落脚。
山脚下不同于山上,土壤贫瘠,砂石大片掺杂其间,只有几棵枯黑的树,东倒西歪,招人注意。除此之外,便是连只鸟雀都不曾飞过的。
她在附近盯了好一会儿,想是此处地僻人稀,半日都不见有个人影。
由是,她只得顶着微雨,继续往前行去。
正当她愁绪横生,不知今夜何处歇脚,却忽见前面路上有个身着褐色长衫,头戴同色僧帽的僧人,背着一捆木柴缓步行着,便猜知附近应是有寺庙道观,可供暂且容身的。
她一面往前疾走,一面出声去唤他。因着担心倚竹楼的人还未走远,声音也不敢全然放大。
“师傅请留步……”
那人似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果站住了脚,转首过来瞧她。
高逐晓愣了愣才发现,那人原来是位尼姑。
她的面容上爬布了细细密密的皱纹,但神色甚是平和,见自己朝她走过去,方才扶在麻绳上的手移至胸前,而后也不顾天上仍旧淅沥点雨,纳手朝高逐晓浅浅一躬。
高逐晓及至尼姑身前,亦双手并拢合十,朝她恭敬回礼。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唤住贫尼,是为何事?”
尼姑的声音同她的面色一样,平静异常,仿佛万丈高山之间所生天然湖泊,不受一丝尘世杂质的干扰。
“敢问师傅如何称呼?”
高逐晓起身,微微颔首问道。
“贫尼法号‘听雨’。”
高逐晓闻言,忽觉这名号有些许熟悉,但一时却记不起在何处听过。她抬首望了望天,雨势仍未有稍许消减。
“听雨师傅,天色渐晚,不知此处可有寺庙,供小生借宿一晚?因着附近偏僻,前后难见人烟,天又寒凉,小生实是无处容身了……”
说着,她又将双手合于胸前,朝那人微微躬拜。
“阿弥陀佛。前面不远处,便有座寺庙,名唤‘洗华寺’,施主如无去处,可随贫尼一同前往,暂做歇待。”
高逐晓闻言,心上欣喜,忙施礼回谢,而后便跟着听雨,朝洗华寺行去。
那门当是上的黑褐色的漆料,只是经着风刀霜蚀,如今漆色已差不多脱落尽了。抬首望向顶上的匾额,亦是不施颜色,只在其上以苍耳楷体篆刻“洗华寺”三个大字。
寺门是半敞着的,站在门外能够看到里间的景象。
寺如其名,洗尽铅华,质朴归真。并不如往常所见的大庙那般,里间只约莫不过五六十坪。
正对寺门的是一间佛堂,其余紧邻着的房间,想便是其内尼姑所居的禅房。
随着听雨进了寺庙,路上见着其他师傅,高逐晓亦入乡随俗,抱十还礼。听雨往西面行去,开了西南角一间房门,示意她进来。
高逐晓走着,四下环视一圈,只觉此处偏僻非常,不知其香火要如何绵续,或许就连供香客居住的寮房,亦未曾置设。
甫一入屋,一股潮湿的朽木气味便扑面而来。
这座寺庙虽设在山脚下,可毕竟离山近,故而湿气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施主稍待。”
听雨说了这句话以后,便出了门,撑着把旧伞,往东面的禅房走去。
屋檐下面,植了一盆吊兰。只是天气严寒,兰草早已枯萎,只余那发黄的长枝在微雨中颤晃着。
她看着看着,忽的入了迷。
人世间红尘万丈,纷纷扰扰,难消难平。一些人不愿折溺其中,选择来到这里,青灯古佛,终此时日,或也是一种活法。
不一时,听雨回到屋里,手上托了件干净的海青,往前递道:
“施主着了雨,恐凉寒入体,暂且将这身海青换上罢。待贫尼将施主身上那件以火烘热了,再穿亦不迟。”
高逐晓也觉得身上这件叫雨濡湿了,贴着颇是不爽利,便谢过听雨,接过了衣衫。
更衣过后,她原是不愿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