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凉并不去瞧宋千山,只朝着大徵峰头遥遥望着,似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午后时分,因着夕光的衬托,那火烧得并不算大,可如今夜色如水,却再也阻挡不住火光冲天。这么看来,好像燃烧的不止众力所成的宗门,而是整座山峰。
数十年修化的心基,只一把火便烧得摇摇欲坠,原来是那么无力与苍白。吴凉转过头,天边月色如银,他忽地问道:“你还为什么而活着呢?”
“杀你。”宋千山说着,已暗自将金错刀握紧。
吴凉闻言,似笑非笑地扭过头来,眸子如泥泞掩盖下的漩涡,将所目一切统统拽进深不见底的黑渊。
“你我不过是一样的人,真可怜。”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怜悯兮兮道。“你想杀了我么?”
宋千山不答,只是默默地运气于刀。吴凉亦不在乎他是否答应,径自提了无心刀朝他走来,声音却虚渺无比,仿佛吹风即散,如水瞬消。
“来,你杀我,陪我玩最后一场游戏吧……”
他话甫毕,宋千山已调好气息,双足于地沉沉一踏,面色轩昂,错刀举起如若玉剑良家子,割破身周笼罩的淡淡月华,腾身跃起一瞬,恍下跨白马、手牵金羁,意气贯霄破云,直冲冲往吴凉处捣去。
乃是一招“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这招,是我替师父杀你。”
此招势发突然,吴凉不及防备,提刀相迎,刀刃交切一处,擦出耀目星光。宋千山又于此刻猛地倒翻,再回身时,一脚横踢过去,吴凉连人带刀都被逼往后,连退数步。
他冷哼一声,此刻两手皆握住刀柄,衣袖已紧紧黏在胳膊上,额角的汗从未止歇。不知不觉中,无心刀上的墨绿幽气似乎更盛许多。
“你倒真将曲静幽的刀法学了些模样。”他如此说着,却并不主动出击,只于不远处冷冷地盯视着。
一招甫毕,宋千山已登足而上,“这招,是我替初方杀你。”
说着,他步法似渐趋凌乱,可乱中又有方寸,迅疾到只能看到踏步的影子。手臂前探,错刀在手,仿佛不是他使错刀,而是错刀牵他,行进途中却又并不沿一路径走,而是如平躺的柳树般,自根干恣意地往四周伸出柳枝。
乃是一招“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时,吴凉面色便不如方才镇定,慌地举目四探,视线忽地瞄到身侧方从地上爬起的刘谡,登时便挪至他身后,扯了他的衣领,借其后背做挡。
“宗主……”刘谡全然未料及此方形势,骤然失色,拼尽全力送气于背,与宋千山的错刀相撞,令他浑身一颤。虽是勉强受住这一击,到底准备不足、真气有亏,待错刀再起,他的背上已染上一片暗红。
怔怔地盯着眼前之人,他似是颇觉讶异,却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将下去。宋千山见状,目色凝重,又抬眸看了眼吴凉,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道:
“刘谡,你还没看清楚么!”
许是受伤之故,刘谡似于一刹间颓老许多。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眼前之人,有些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于下一瞬蓦地瞪大了双眼,眸光颤抖不止。
再低头看时,他的心口插了一把萦着墨绿微光的刀,整个身子都泡在血池之中。双手抖若筛糠,巍巍地往刀刃探去,吴凉却于此刻遽然将刀抽出,随之迸溅的鲜血洒了他满脸满身,他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你不能背叛我……”说话之际,他染血的面容狰狞着,无心刀经着鲜血滋养,其上的绿气更为浓郁,几乎与他杀高逐晓时一般无二。
“永远不能。”
话毕,刘谡便似枯死的稻草人般,直挺挺往后摔去,淋淋鲜血甚至盖过了无尘清月,同不远处燃烧的火光揉绞在一起,死不瞑目。
宋千山亦不觉有些悚然,不是因着吴凉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而是这种力量近乎失控,毁天灭地,毫无规则与恻隐之心。
“小心他的刀!”
崖头,赵翩跹已站起身来,着急地朝宋千山喊道。方才她登峰之际,恰巧便见着吴凉驱使无心刀斩杀高逐晓那刻。便是连剑隐传人都难以辨清真假,对其他接招之人只会更加困难。
只见吴凉握刀于空中旋拧片刻,登时便以他为中心,变幻出成百上千把利刃。刃上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彼时墨绿色的光竟渐有些发黑。这其中只有一把刀是真的,其它皆为镜像,但难解之处正在于此。
他不能轻举妄动。一旦瞧错了,就再无挽回的机会。可若就这么坐以待毙,也不过死路一条。不知不觉间,宋千山的手心里冒出些许冷汗。
“怕了么?”吴凉的身子隐没在这朵华丽的刀瓣之后,顷刻间,花瓣已开始徐徐转动,若是再不能够判断哪柄为真,他们就都要死在这里。
这时,赵翩跹却自崖头提剑冲了过去,吴凉闻见动静,目光斜斜一侧,那刀花竟亦顺从地调转了方向,将蕊心对准了她。
“别过去!!”
宋千山见状,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此际即便他根本对能否辨清真假毫无把握,也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医,提刀便往吴凉站处砍去。大不了便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