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高逐晓的眼睛里盛放开墨绿萼包裹着的刀花,她感觉呼吸都停滞住,并想要努力地辨别究竟哪瓣为真。而她这时才真正确认了一件事,方才被骤然碰触而未曾忆起的那页泛黄纸卷,终于在此刻被聊聊掀开。
原来是他。
人总于迟暮之年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种种,说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一切都太晚,当来得及回忆时,似乎也只来得及回忆,什么都无法改变。况且,如果真能够回到那时候的剑隐山庄,成为彼时的自己,她是会选择残忍地掐断他生与光的希望,还是顺从之前的轨迹?
这瞬刻仿佛被骤然拉长,可到达终点时,她依然要面对现下。
夕阳瑟瑟,半轮已隐入峰的背侧,剩下的半轮更近乎染上血色,仿佛落入沧海横山而奋力挣扎不已的生命,为自己争取最后的光辉。
她持起迎天剑,于空中利落挥斩,其中一瓣登时便如霰粒般挥扬而散,而几乎同时地,她发觉左腿膝盖处一道锐利猛烈的气息呼啸而过,却又留下近乎钻心蚀骨的痛楚,便如拿着尖刀凌迟其上,那种细密的啃噬囤积于短短一瞬。
她想要惊呼,却发觉声音嘶哑异常,仿佛方才的承受已用尽了所有气力。
嗜了血的刀似乎极度兴奋,舞蹈着朝出手之人摆尾而去。高逐晓膝盖一软,身子颤抖得不受控制,另一只脚想要往后寻找可用的支点,却忘记身后乃没底深渊,如此踏空下去,背脊骤然发凉,直落落地往山崖下坠落。
可下一瞬,她兀觉身子一沉,整个人又悬挂于半空中,恍如随风摆荡的风铃。视线不自觉地下探,山下云雾缭绕,白气蒸腾,隐约可见巨石嶙峋、林木参差。若是就这么掉下去,纵不摔得魂飞魄散,粉身碎骨是脱不离的。
“你是摔傻了么往下看!还不快给本小姐爬上来,我快、快要撑不住了……”赵翩跹半跪于崖际,一手将长铗戳于身后泥中半尺,又伸手探往崖下,死命拽住了高逐晓的手。
方才她驾驭轻功飞上峰顶,便见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若是再晚来分毫,她根本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情境。
高逐晓费力地仰起头,重新看到赵翩跹,只觉心内欣喜异常。原离开襄城以后,她总不时担心她的安危,但现下看来,情状反颠倒过来,那些担心不过多余。
“我这就上去。”她一壁应着,一壁拿着迎天剑凿入崖壁,如此便可稍微减轻赵翩跹的负重。另者,峰顶并非只她一人,吴凉不会轻易让她救出自己。
只是方才,她的一条腿被无心刀斫伤,全然使不上力气,行动甚是不便,如此便更添了些难度。这时,自峰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我吴凉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有不速之客横插一脚,何况是在我与师姐之间呢。”
赵翩跹并不回头,只轻笑道:“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谁又管你厌恶什么?那本小姐还厌恶欺辱我朋友的人,你便以死谢罪好了。”
“你——”刘谡闻言,登时拔了怒气,转首对吴凉建言道:“宗主,这小丫头片子忒不知好歹,叫我去给她点颜色瞧瞧,看她还敢这么嚣张!”
夕阳未落,新月已升,周围的温度明明在逐渐降低,可谁也没有发现,吴凉的身后,汗水早已浸透衣衫,将其紧紧地黏于其上。
时间不多了。
“这昭阳峰是太乱、太吵了,你便去处理一下吧。”吴凉似乎并不打算自己动手,只闲闲立在旁侧。刘谡这厢得了令,摩拳擦掌地往赵翩跹身侧逼近。
而此刻,高逐晓距崖顶只剩一尺距离,她抬眸望了眼赵翩跹道:“翩跹,你别管我,先应付刘谡。我拿着剑,还能撑一会儿。”
“今日这峰顶留你们不得!”说着,刘谡已于空中翻了跟斗,往此处逼近。赵翩跹见状,没有再犹豫,只能暂时松开高逐晓的手。若非如此,自己也倒下了,那她才真正再难上来了。
思及此,赵翩跹骤然紧握剑柄,将其自土中拔出,迎着刘谡来势滑跪而去,在刘谡身子横铺半空之时,以剑刃相切,自脖颈直划至腹部。她这剑是托了些真气在的,若是寻常情况,其人必自中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可这回却不同。
她的剑尖甫然碰触到对方,耳际便似传来一声叮响。起初她以为是幻听,可到一回合结束时,却见那人只衣服一分为二自中敞开,其内皮肉竟毫发无损,寻常的刀枪剑戟根本伤不了他的根本。
刘谡胸前一凉,见自己衣服被划破,索性便伸手来,将上身那曾单襌剥开,随意丢到一边,又朝赵翩跹邪邪笑道:“怎么,姑娘是想看看在下的身子么?若是你愿意,嘿嘿,那我刘谡自然也不会嫌弃。或还能向宗主求个情,便饶你一命,娶回来当我的娘子,共享天伦之乐,可比这成日里打打杀杀有趣得多啊……”
“我呸!”赵翩跹气得面色涨红,持剑对指着刘谡,厉声道:“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就你这人模狗样,给本小姐清理茅厕都不配!”说着,她仍是抽隙迅疾往后瞟去,这时候,崖际已多了一只红白相间的手,要不了多久了。赵翩跹回神过来,想要就此为她再多争取些时间。
正待她与刘谡对峙之际,吴凉却提着无心刀,似一抹释发怨气的游魂般往崖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