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艳阳天,初夏阳光将枝头青梅照得透亮,细小绒毛清晰可见,果子边缘晕出柔和的光。
沈婉侧脸,移开遮在眼前的手,暖阳刺在了脸上,巷子外货郎吆喝叫卖糖,跟随的小孩嬉笑声传得很远。
被关三日,恍如隔世。
她茫然好似不知今夕何夕。
院子里,陌生的马夫□□马车,弯腰陪笑身边风韵犹存的妇人,妇人指着沈婉,对马夫不厌其烦的交代,“这是裴家坏了事的丫头,务必把人送到庄子,若是坏了裴家的事,仔细你一家的皮。”
“是是是。”马夫小心的应着。
沈婉扯了扯嘴角,饿得反驳都没力气。
妇人身边站着的少女,穿着平京时兴的蜀锦绣裙,回头时容颜艳丽,神色倨傲。她朝沈婉走来,那鬓边银镀金累丝蝴蝶摇摇欲飞,身上环佩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沈婉有片刻的走神,那环佩应是豆种翡翠锦鲤戏菡萏,叮当声是菡萏下银链串着的小银鱼碰撞在一起了。
这枚佩环是被族人赶出沈家时,她唯一带出的东西。豆种不值钱,她又死死护着,才免于被收缴。
当初父亲去世时,九姨娘和二叔勾在了一起,沈家族人怪罪母亲生不出儿子,也不撑腰主持公道,反将家产尽数归了二房。
母亲被收了钱财地契,一无所有。她们是在一个雨夜,被家仆扔到了姑苏城外官道上,沈家威胁她们,若是敢回来,便将母女三人都埋了。
三个女子,不小心失足落水,或是夜晚用火不当起了火,又或者被拐子卖了人牙子……
要杀她们轻而易举。
母亲被吓破了胆,不敢再回去,带她和姐姐投奔到裴家。裴家与她们是远亲,裴家老夫人是外祖母的嫡姐,见她们三个柔弱女子可怜,便收留她们在金陵鼓楼巷后街长居。
裴家传世三百年,裴府占地一条鼓楼巷,后花园囊括了大片玄武湖,那是金陵风景最美之地。而鼓楼后街更是住满了投奔裴家的远亲。
在一众裴老夫人、裴夫人、各房太太远亲中,她们并不起眼,但她母亲擅长交际,后常常被老夫人叫去解闷,姐姐也常随母亲出入裴家,裴家富贵,她们却拮据,凑不出一整套的首饰。
姐姐看中她的环佩,向她讨要她不肯,后叫母亲收了去。母亲将佩环送与了姐姐,自那之后姐姐便日日佩戴不离身,便是后来姐姐有了成套的首饰,也不曾冷落。
沈婉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沈琼看中的不是首饰,是她沈琼开了口想要的东西,沈婉竟然不肯双手奉上?!
于是,日日佩戴,便是要让沈婉记住,她是不能和沈琼争的,好东西都属于沈琼,那枚玉佩是,其他东西亦是。
沈琼也践行了这个信念。
沈婉从没跟随母亲,参加裴老太太的聚会。沈琼入裴家女学时,沈婉绣花抄书补贴家用。沈琼有很多新衣服,她有很多沈琼穿过的衣服。
若有多言,姐姐便对母亲哭诉儿认错,说当初母亲在姑苏城外带走了她们,已是天大的恩赐,母亲辛苦,她却教不好妹妹,让母亲烦忧。每每如此,母亲总是很感动,对姐姐越加怜爱喜欢。
裴家入京,母亲也要跟随,当时手中拮据,她怕极了母亲听信沈琼的话,将她嫁到金陵郊县与人为妾,她没日没夜的描画,卖了换来不少钱,终于筹齐了路费。
自那以后,她再不敢争,乖巧听话,在京三年,她小心翼翼,默默无言,偷偷攒了钱,总想着日后嫁了人,离了裴家就好了。
如今,沈琼又戴上她的玉佩。
*
母亲之所以又将她关起来,还要隐瞒身份,隐秘送到庄子去。
是沈琼将嫁给裴谨。
沈琼倚靠在门边,说着今日之事,“母亲说你从小阴沉冷漠,又爱嫉妒争抢,为防着不知廉耻抢了这姻缘,还是关着好,但瞧你不安分的样子,便寻了个坏了事的丫鬟的由头,送去城外庄子。”
这说的是她?这分明是沈琼自己,可即便沈琼胡言乱语自私狡诈,沈夫人爱重和信任的人也只有沈琼。
沈婉从小便知人心是偏的,但不是知道便不会受伤。
她被深深刺痛时,沈琼又说:“母亲怕你闹起来,要一碗药灌了你,是我觉得这着实不像样子。”
沈婉抬眸,少有的尖锐,“那我还要谢谢你。”
沈琼诧异沈婉胆大,她轻笑的上下打量,“你以为母亲不知,你爱慕裴家大公子裴谨?你可知母亲想将你嫁与东边张秀才,他将母亲轰出门,骂母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和裴谨……你怎么敢?”
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被人不屑的提及,沈婉脸色发白。
沈琼厌恶轻蔑,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的目光,刺痛了她。
可沈琼不知,其实,她不敢。
*
初到裴家,她生了病,母亲说没钱请大夫,让她坚强点,努力熬吧。
当时裴家大公子也病了,管家娘子偷用裴大公子的药渣替她熬了药,不知是那药对症有用,还是她命大,总之她好了,从那以后,她一直很感激裴谨。
母亲常去裴家做客,不知何时起,裴家各房送礼也有她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