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雪花落车厢的牛皮顶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裴瑾在看公文,是新出的邸报。
沈婉不想打扰他,也不太想说话,托着腮,透过车窗看雪。
由雪花想到了金陵的冬日,在玄武湖结冰洗衣的日子,实在太过寒冷了,金陵的冬天并不比平京暖和多少。
水月庵上下雪了吗?采红远在金陵,也不知她的薄衣能不能御寒。
此时,沈婉分外的想采红,其实在金陵的日子挨饿受冻并不好过,但大概是平京的三年一个人太过难熬,偶尔回想起来,竟也觉得怀念。
大概是因为那时采红还笑容明媚,陆鸣也恣意意气风发。
“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裴瑾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沈婉犹豫片刻,“一个故人。”
她其实很想对裴瑾说起自己的过去,可对于金陵,对于她和采红的故事却是那样的乏味,几乎是整日的洗衣服,做绣品,挑水做饭……
她们曾经约定在初一那日,去城隍庙逛庙会,可一年又一年总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耽搁,有时是她被沈夫人安排的事绊住,有时是采红被后娘叫去裴家帮忙。
沈婉怅然,如果那时她们去了,或许就可以和裴谨说一说那日城隍庙的热闹,她低着头,所以没有看见裴谨沉下来的脸。
“这人对你很重要?”裴谨问完就皱眉,似不该说这些,却目光定在沈婉身上。
沈婉不明所以,迟疑的点点头。
“呵!”裴谨冷哼一声,思索片刻道:“你记住,任何让你觉得很重要,却从不给你回馈的人,都是你要远离的人,他们只是在利用你。”
她不知道裴瑾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说来可笑,唯一符合这个标准的人,似乎就在眼前。
“我知道。”沈婉看着她,目光复杂,“我也是愿意的。”
裴谨深邃的双眸满是复杂,他重新拿起邸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路上小半天都在看垂眸沉思沈婉。
*
沈琼还是来了金陵,她出发来平京那天,陆鸣去世。
临近腊月,裴家二叔裴茂昌从辽东回平京述职,他和沈琼同一条到达,在裴家安排的接风宴当晚,喝醉酒的裴茂昌闯入了沈琼的院子。
一夜过后,他要娶沈琼为继室。
沈婉惊讶却也不至于震惊,那一夜是误会也好,是特意为之也罢,都有浓烈的沈琼的风格,但她不可能让沈琼为裴家二叔的继室。
裴茂昌在辽东怀孕的小妾有三个,沈琼做了当家主母,孩子能顺利生下来的会有几个?
勤务院里,裴夫人劝沈婉不要管这件事,大房和二房关系融洽,可也没有侄媳妇的手伸到叔叔房里去的道理,“阿婉,这件事连你母亲都同意了,你这个做妹妹的,何苦吃力不讨好。”
裴藏珠笼着手炉,说着不怕得罪人的话,亦是劝沈婉,“二叔又是良善之人不成?便是你拿姐姐花样多,进了二叔的后宅,是好是坏未可知。”
沈婉低头思考,是她答应了陆鸣的请求,让沈琼来平京。
她不想让沈琼去祸害无辜的人,当时她答应是有条件的,她替沈琼在平京物色了一户男子和长辈皆厉害的殷实之家,足够让沈琼半生无忧,却也需要和人斗智斗勇再无精力翻风浪。
沈琼却是快准狠见到裴家二叔就下手。
有时连沈婉都很佩服沈琼,她若是有一颗仁善之心,沈婉相信,就凭她的脑子和行事手腕,她一定能走得很远。
可她偏偏没有。
裴家不能再多三个沈清了,或者她们连沈清都成不了,毕竟,那一次沈琼才六岁,如今,她的心更狠了。
当天夜里,沈婉还在为这件事发愁,屋内霜降替沈婉梳头,白露打来热水洗漱,两人见对视一样,纷纷替沈婉出主意。
霜降说:“不若去求大公子帮忙,无论是他出什么主意,还是由他去劝二老爷,总是比太太方便。”
不等沈婉说话,白露先反驳,“你刚来不知道,大公子从不多管闲事,况且还是叔叔和大姨子的房内事。”
沈婉也无法想象,裴谨去处理这些后宅之事的反应,她也不想拖他的后腿。
在裴家耳濡目染,又有裴夫人毫不吝啬的教导,她已经能感觉到,平京繁华又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朝廷越发紧绷的形式。
太子病重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三万在朝堂的争夺也开始露出水面,梁王之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她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烦恼去的打扰裴瑾?
第二天,沈婉去找了沈琼,沈琼果然不愿意放手,她在沈婉面前再次露出真面目,“若是你自请下堂,再让我来嫁给裴瑾,那这裴二夫人,我也可不做。”
沈婉自然看出这是沈琼的讥讽和戏弄,她说了最后一次,“沈琼,我不是无的放矢,你仔细考虑一下。”
沈婉再次被拒绝。
她离开沈琼住的厢房,去前院找二叔裴茂昌,这一次,她带上了当夜领路的丫鬟,以及当日宴席上裴二叔饮酒用的酒杯,和一份府医对酒水含有春风草的断词。
领路丫头收了沈琼给的赏钱,春风草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