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人人通宵不寐。
李将军自去明察暗访,缉拿凶犯。
王大人则在房中,漏夜草拟密折和书信。
密折是上给皇帝的,书信则是写给他的公主娘子。
这样复杂,随时会担责任的形势,当然禀告得越详细越好。
皇帝早早知道,心中有数,自有筹谋,不至于临时灭口。
自家娘子眼界视野,比自己高明得多,又是皇室公主,只有事无巨细让她知晓,才能为自己谋划:
此事要不要站队?
又如何站队?
兵士们到处搜拿,宝船的灯火通宵达旦。
玉京诸事不理,只一心一意在舱房中照顾和尚。
房门外的尸体已经被抬走,连走廊都冲得干干净净。
他向兵士要了盆水。
没有合适的面巾,就从自己屋那堆干净布帛里,撕下一幅。
他将软布放入水中,彻底浸湿。
拎起一角,也没有拧干,水滴滴答答滴个不休。
玉京抿唇一笑,紧挨着还闭着眼的和尚坐下。
如同霜雪般的皓腕伸出,那张湿布,被轻轻覆在和尚脸上。
转瞬,他又拎了起来。
一串水珠,从布帛上滚落,掉在和尚像枚青橄榄一样的喉结上。
喉间橄榄核一样的尖尖,上下动了动,水珠沿着颈项滚落。
水珠冰凉,还在昏睡的和尚,在梦中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玉京笑容恶劣,似是正在捉弄自己家养小猫的顽童。
皎洁的光,映衬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落。
“大和尚,你好生无耻。为何要假装昏睡,死缠着让别人为你擦洗。”
他的用词,几乎与和尚的梦呓一模一样,只是低沉的语声,藏着难掩的笑意。
玉京很得意于说“大和尚无耻”的说辞。神情十分愉快,如同刚刚偷吃了许多烧鸡的小狐狸。
下一刻,他的手又将那布帛拎了回来,双手微微使劲,将水稍稍拎干一些,才重又覆盖在和尚的面上。
“好罢,看和尚这样虔诚,阿京就勉为其难为你擦擦脸。”他吃吃地笑。
“大师,你可知道,你是头一个让阿京这样殷勤,连阿爹阿娘可都没有机会,让我亲手侍奉。”
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在覆盖着和尚脸的湿布上,他的动作十分轻柔。
布帛缓缓擦过和尚的额头,经过清水擦拭,肌肤更加光亮柔和。擦过和尚的眉,那斜斜飞出的剑眉更长更浓密。
他将手指连同湿布,移上和尚的眼睛,心头却一下惊跳起来。
手心中触感分明,被布帛覆盖着的和尚,好像在眨眼。
和尚竟然是醒着的?
刚刚自己那些故意颠倒出气的话,被他听到了?
有些害怕被发现,却又有些期待他发现了,会是什么反应。
脸色一定很好看吧。
心头胡思乱想,脸上将那些得意愉悦的神色,收敛得干干净净。
玉京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全是忧心的神色。
这才将湿布从和尚脸上移开,露出狭长的眼帘。
两排睫毛如长长的翅翼,垂伏在眼帘之上,一动不动。
原来是错觉。
玉京依旧肃容为和尚擦口与鼻。和尚的鼻梁高挺如山,一张薄唇英俊得有些凉薄。
“水……”和尚又呓语了。
刚才不是错觉,他真的要醒了。
玉京赶紧去端了碗水来,不敢再作妖,半扶着和尚,艰难地将水一点点喂进他的薄唇。
橄榄状的喉结缓缓滑动,真的在吞咽!
玉京的神色更加端严。
喝了几口水,半倚着玉京的无幻,长睫轻轻颤动,他的眼皮随着长睫扇动,微微翕开了一条缝。
“承……承安公主?”和尚的语声很低,中气不足,如在梦中。
这一声听在玉京的耳中,却如同霹雳炸响。
他正准备垂死挣扎,矢口狡辩,否认到底。
和尚的眼睛渐渐睁开了些,清浅的瞳仁映出玉京忧心的脸,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
无幻努力看向玉京,好半晌才道:“是施主啊……贫僧怎么了?”
这下,玉京的小心脏稳稳落下胸腔。
原来方才那句,仍然是和尚在梦呓。
和尚梦里,都总是不忘喊着承安公主。
玉京偷偷一笑,才敛容答:“大师遭贼子暗算,被吹了软筋迷香,又着了风寒,所以一病不起。”
和尚强撑着自己,努力地点点头:“辛苦施主,妙空呢?请唤妙空来照看贫僧,您赶紧去休息吧。”
玉京忙道:“是王大人和李将军吩咐小人,一定要尽心看顾大师。贼子是船上楼船水兵,还戴了人·皮面具。”
“两位大人认为,只有阿京不是东楚人,不易被贼子冒充。所以吩咐,只有小人才能靠近大师、照顾大师。”
和尚吃力地点点头:“太辛苦施主了,多谢。”
玉京看他这么好说话,反而想逗他,脸上神色犹豫:“有一件事,小人不知当问不当问……”
和尚迷茫抬眼,看他满面惊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