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看着像是逃跑一样飞奔的和尚背影,呆住。
他怔怔地伸出手,轻抚在自己的唇上。
玉白小手,春葱指尖停留的位置,正是刚刚和尚手指落下的位置。
蒟蒻一样的触感,柔软如花朵如云霞。
再抽出手时,指尖潋滟氤氲,一片水光。
他的脸上神色恍惚,怔了半天,忽然轻轻咬唇,喃喃道:“谁欢喜你?本宫……本宫只不过是要你俯首称臣。”
玉京怔怔地站了一会,终于嫣然一笑,施施然往长廊尽头走去。
由于被罚跪在甲板上的人实在太多,这几天连值守都士兵都少了许多,长廊廊口此时并没有守卫。
玉京闲庭信步,如同行走在南越国他的小花园中,没有别人,不用整天演戏,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天,实在太紧张刺激。
自己差点被打入了水牢,李将军仿佛已经认出他的身份……
而和尚,和尚……
玉京的脸上红霞依旧没有消退。
他缓缓走出王大人这一端的舱室走廊,走过甲板。
甲板上阳光灿烂,海风清凉。
但人群并不像刚刚他进王大人舱室受审之前,乌泱泱都跪着。
此刻甲板上一片大乱,所有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李将军赤着膊正不断指挥着兵士一个一个往海里跳。
一截朱红的宝船栏杆断裂在甲板最前头,蔚蓝的海水透明晶亮,每有什么落下去,就翻涌起一大片水花。
玉京天性好奇,本来是想看上前问一问的。
可看见赤膊的李客,陡然站住了脚步。
他没有忘记水牢中李将军叵测的居心,低下的头,极具侵略感的气息,还有那像铁一样支在水牢楼梯壁上,将他困在里边的胳膊……
在舱室中,当着王大人和圣僧,他就敢耍小动作威胁自己……
玉京想着,看见李客的赤膊就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这个人,惹不得!
“你离李客远点,他不怀好意。”
和尚连极度想要逃开他,也不忘记嘱咐他这一句话。
是吃醋?还是不放心?
玉京吃吃偷笑,他轻手轻脚越过甲板,想回到自己的舱室。
“阿京,你过来!”才走几步,就被李将军唤住。
玉京无奈,闭了闭眼,认命地走过去。
人家是将军,虽然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五品游骑将军。可是,在这宝船之上,他是除了王元冰最大的那位。
这里不是南越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将军站在甲板最前头,他身上的银甲已经卸了,暴烈的太阳光直射在他的赤膊之上,他却完全不以为意。
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焕发出一种迫人的魅力。
他正手持着长杆,指挥着穿了水靠的兵士们,前仆后继地跳进碧海之中。
“过来。”看见玉京,他手上动作也没有停,只是沉声叫他。
玉京像老鼠听见了猫叫,微微一颤,几乎走不动路,却还是不能不过去。
“拿着。”李客将手中的长杆递给他。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给他这东西,却还是依言伸手接过。
“见过你打海鱼,有两把子力气,你握着这长杆,见谁没力气了,就伸给他,将他拉起。”李将军就像对自己下属一般熟稔自然。
玉京忍不住问:“你呢?”
他做了李客在做的活,李客做什么去?
“我累了,歇会。”谁知道李将军只是大喇喇伸了个懒腰,一只胳膊都快伸到玉京的鼻子底下了。
男人特有的粗犷的味道混杂着海风的气息侵袭过来,一下子将玉京带入了在水牢楼梯时两人的情形。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怕我?”李客轻笑,一双丹凤眼眼中一片晦暗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怕你了?”玉京勉勉强强挺直了脊背,却看到李客的视线,正往自己身上不该落的地方落。
虽然他确信那些布帛很牢靠,绝对不会现形,可被李将军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心中有些恼怒,又有些害羞,立即背转身去,再不和李将军说话。
玉京专心盯着蔚蓝清透的水中,那些一个个穿着水靠四处搜寻的男儿,眼睛一错不错,生怕错过了,就耽误一条大好的性命。
身后传来李将军放肆的闷笑声,玉京只当没听见。
李客也不气恼,他随意找了个地方斜倚着,伸展双臂,曲肘叠在脑后枕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
他的目光既像是在看海天之间,那些金灿灿的波涛。
又像是在看穿着水靠奋勇争先,在为宝船打捞搜寻的勇士们。
又像是落在玉京宽大衣衫也遮不住的婀娜腰身上。
李将军笑得更加开怀灿烂,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海风吹拂,碧云聚散,凉爽的长风让暴烈艳阳都温柔下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