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此时已经有些微亮，灰蒙蒙的海水折射出微微的光，一起从舷窗处涌了进来。
曦光将窗边和尚的轮廓稍稍勾勒，连同皎洁的僧袍一起，映照得犹如玉山白雪，清莹秀澈。
这样霜雪一般洁净的高僧，忽然缓缓转头，目光看向那张已经睡了一个人的长榻。
床上和尚惯常盖的那一床棉被已经被掀开，团在玉京的脚边。
玉京面向着窗侧卧着，从和尚的角度看过去，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秀美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此刻正皱着鼻子，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嘟起。和尚的目光停留在那抹嫣红上，这一次竟然没有移开。
天鹅一般的颈项，细柳一般的腰身，再往下看，和尚彻底怔住。
玉京的中衣中规中矩，就是最普通的男子的式样。
只是此刻，天水碧色的衣摆下方，露出了一截松松垮垮，有些皱巴巴的布帛。
上一次，对面舱室走水的时候，和尚匆匆叫醒玉京，他和李将军同时发现玉京的背后掉出一长截布帛，就像狐狸的尾巴。
这一次，略微不同的是，布帛露出的位置不同。
这一次是露在他的身前。
和尚目光困惑地看着那一截布帛。
无幻不明白。
他记得上次阿京说是因为畏冷，所以才会即使睡觉都垫上许多布帛。
和尚为此还把自己的僧袍和被子都给了玉京。
阿京现在是很冷吗？
可是，他为什么又会把被子踢掉了呢？
他到底是太冷？
还是太热？
和尚思索着这个仿佛无关紧要的问题。
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也怪异起来。
不，是从刚才开窗，回身看人睡姿，就十分古怪。
他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从刚刚听见玉京那铭肌镂骨的梦呓声起，他的喉咙中就有无法抑制的渴，周身像是火一样烫。
和尚连忙奔向几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头，一口气将水都全部喝干了。
他喝得实在太急，许多的水珠从杯侧流下，顺着和尚的喉间流入衣襟。
雪白的僧袍从领口开始，一路濡湿。
僧衣的交领处，都变得有些透明。
水珠的清凉，让和尚反而好受了一些。
他重新望了望长榻，想要走过去，脚步又有些迟疑。
阿京连被子都不肯盖，却还垫了布帛，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和尚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觉得，这是一件很紧要的事情。
就在他欲走未走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
和尚霍然止步。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舷窗外，东方已经翻出鱼肚白，海天一色的远处，黑与昼的交界处，出现了极亮的光。
马上就要天亮了。
“谁呀？”和尚淡淡问。
“圣僧，李将军有请。”外边传来粗犷的声音。
是李客麾下的兵士。
和尚想了想，答他：“好的，请施主稍等。”
这一次，他再不迟疑，走到榻前，轻唤：“阿京，阿京。”
玉京好梦正酣，迷迷糊糊之间，他的眼似睁非睁，视线受阻，看什么也就朦朦胧胧。
迷离恍惚中，他看见天人般的和尚，露出一个甜笑：“和尚，你抱……”
他才说了半截，人猛然清醒，看清楚眼前的和尚，一个哆嗦，赶紧改口：“大师……”
玉京心中惴惴，不知道和尚看见这样古怪的他，听他直呼和尚，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和尚却像全没留意，问也不问，只低声道：
“李客打发人来叫贫僧，贫僧想了想，阿京还是与我同去，以免推口说我们并没有一直在一起，为你做不得证。”
玉京怔了一怔，才想起一件事情。
李将军是知道他是承安公主的，和尚为他作证，他们整夜都在一起，自己绝不可能和夜里那个惨叫有什么关联，也许真的能脱出嫌疑。
可是孤男寡女，小小舱室又只有一张榻……
李客会怎么想他？又会怎么想和尚？
只是想到李将军可能的想法，玉京脸上已是喷霞吐朱，潋滟生色。
和尚看着他绯红如夭桃的脸，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似有星星点点的山火自腹中升腾。
无幻情不自禁地问：“阿京为什么脸红？”
玉京下意识答：“没有啊。”
他抬起手，抚摸在自己的脸上，着手一片滚烫，这才发现自己想入非非想得都脸红了。
和尚的眸光沉沉，看着他抚在脸颊上的手指。雪白水嫩的手指，和桃花般娇红的脸形成动人心魄的对比。
“大师在看什么？”玉京不禁脱口而出。
“没有啊。”和尚答完，自己也是一怔，垂目将目光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