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泾国公府坐落于内城十字街,背靠香火鼎盛的乾明寺,西边毗陵东藏库。 府邸对面便是秘书省、旧时三司衙门,也称税务街。 元丰改制后,裁汰三司使,并入户部,朝廷索性把户部官衙也迁来,两司合并,成为大宋朝财政大权最为集中之地。 北边,相隔一片连绵栉比的官衙屋舍,就到了皇城左掖门。 从左掖门到泾国公府,直线距离一里地。 这里也是东京城最繁华、地价最高的街市之一。 府邸西侧花园,占地广阔,水池、亭台、假山、奇石应有尽有,布局精美,四周绿植遍布,郁郁葱葱。 童贯不喜花卉,觉得太过娇艳。 他喜欢松柏、绿蒿、藤蔓,在园子里大量种植,甚至借调禁军万余人,在园中垒筑一座小山,山上种满松柏。 赵佶听闻后,特地驾临观赏,亲笔赐名“长青园”。 童贯又在小山下开辟箭道,平时用来跑马、射箭、习武。 此刻,童贯正在场中舞刀。 他体貌魁梧,方脸阔面,弯眉如弓,双眼狭长,目中不时陡射寒芒,观之令人心悸。 身为宦官,童贯最令人印象深刻之处在于,他腮下长须泛白,喉结凸显,连两只手臂也长满浓密黑毛。 单看外表,无人相信这样一位纠纠猛士,竟会是个阉人。 童贯擅使一口九尺长眉尖大刀,双手舞刀,刀光笼罩周身,把一口又重又长的大刀舞得密不透风,气势惊人。 眉尖刀也是大宋步军常见的制式长柄刀,刀如其名,刃部细长,刀刃弧曲如眉。 舞了大半个时辰,童贯一身衫裤被汗水浸透,头顶直冒热气,斑白两鬓滴汗如雨。 收刀而立,童贯长舒一口浊气。 辛兴宗在一旁叫好,喊得嗓子都快哑了,见童贯收刀,急忙从女婢手里接过茶水、绢帕,小跑到童贯身边。 “太傅快喝口茶,歇歇气!” 辛兴宗拿着绢帕为童贯擦汗。 童贯接过茶一饮而尽,慨叹道:“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某已感到浑身力竭气促,看来果真是老了!” 辛兴宗道:“太傅已是六十七岁高龄,还能把一口二十余斤重的眉尖刀连耍大半个时辰,绝对算是膂力惊人啊! 找遍大宋,也找不出第二位如您一般的人物! 不怕太傅笑话,末将今年四十一,耍长刀已觉得吃力,平时在府中,也就舞弄几下枪棒。 末将到了您这般年纪,别说耍大刀,只怕提都提不起!” 童贯哈哈一笑,旋即肃然道:“你乃军前大将,武艺是家底,是吃饭的本钱,怎可轻忽? 从今日起,你每日到这长青园习武,不把大刀耍足一个时辰,来年休想随某前往河北!” 辛兴宗脸皱成一团,一片愁苦之色,躬身道:“末将遵命!” 他低着头,眼底涌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刚才那番话,只不过是他的恭维之言,却从童贯口中套出,朝廷关于河北用兵的确切消息。 在他看来,明年伐辽定能一举收复燕京及山前诸州。 童太傅心心念念的封王美梦,也将借此机会,毕其功于一役,一战而竟全功。 童太傅封王,他辛兴宗不得捞个开国侯、节度使,再不济也得是正四品的承宣使。 辛兴宗理所当然地认为,明年伐辽之战,就是他这辈子捞取泼天大功的最好机会。 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童贯没有觉察辛兴宗心里的小算盘,说道:“张苑、杨可世的呈状,可递进宫里了?” 辛兴宗忙道:“昨日已经递进去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 迟疑了下,他一脸隐忧:“莫不是王太宰扣下,不想给官家瞧见?” “他敢!”童贯鼻腔里重重哼了声,“摩尼教席卷东南,教训还不够惨烈、深刻? 王黼和朱勔勾搭成奸,在东南设立应奉局、造作局,方腊之祸皆因他们而起! 其他蟊贼小打小闹的消息,官家未必会理会。 可事关摩尼教,官家定会亲自过问,王黼他再敢隐瞒,酿出大祸,官家也不会轻饶他!” 辛兴宗苦笑道:“可到现在,宫里还没消息,也不知官家会不会召见太傅。 太傅回京两个多月,官家只召见过一次,那些个王黼、朱勔的狗腿子,都等着看太傅笑话......” 童贯狭长眼划过寒光:“区区流言蜚语,无需在意。 官家要想收回燕云之地,不用某,还能用谁?又能放心用谁? 等某明年攻克燕京,立下不世之功,自会让那些宵小之辈知道厉害!” 辛兴宗恨恨道:“都怪朱勔那厮,在官家面前诬告太傅,说什么太傅领兵南下平叛时,向民间发布安民告示,把方腊之祸全都怪罪到官家头上。 朱勔故意曲解太傅用意,在官家面前进献谗言。 若非如此,太傅解送方腊回京,得胜还朝,官家岂会冷落太傅至今日!” 童贯轻蔑一笑:“朱勔小儿,一区区江湖卖药郎,不过小人得志,某从未将其放在眼里!” 辛兴宗小声道:“朱勔不足虑,只是他背后有王黼、梁师成支持,故意借此掣肘太傅,令人气恼!” 童贯狭长眼杀气腾腾,这二人处处与他作对,确实是个麻烦。 “对了,张苑在私信里,委托某帮他遮掩私自用黄金兑钱一事。 待会你去找少宰冯熙载,请他帮衬一二,莫让有心人用这件事责难张苑。”童贯嘱咐道。 “太傅放心,末将待会就去办。” 辛兴宗啧啧称奇道:“摩尼教竟然在杭州私藏二十万贯黄金,张苑找到这笔钱,也不晓得扣下些孝敬给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