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亥时,葳蕤院里灯火不灭,床上躺着的女人双眼紧闭昏迷着,她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一盆盆的血水从内屋端出来,丫鬟下人屏气凝神,屋内的气氛如绷直的弦,仿佛一拉即断。
大夫把柳氏伤口处的外滲的鲜血处理完,在边缘撒上止血的药粉,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步,拔出插进喉咙的护甲!
这种手术,他平生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
他单手擦了擦鼻子上的汗水,而后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握住护甲,深吸一口气,开始。
由于怕伤患者,大夫想了想,没敢使大劲,先出了五分精巧的力,但此力并不算小。
手指发力至指节微微发白。
护甲却固如金汤,笔直地站立在柳氏白肤之上,没有动摇一厘。
众人才发现这护甲镶嵌地极紧,似乎嵌进了喉骨。
大夫也发现了这点,他咬紧牙关,手肘猛地抬高。
整个屋内人的心随之拔高。
下一刻,银白护甲带着血肉被拔出,皮肤翻卷,血流如注。
大夫慌急了,连忙又倒了一把药粉,白色药粉一碰到伤口,瞬间化成血红色,伤口处还是不停出血,还有越流越多的趋势。
大夫舔了下干裂的唇瓣,抹了一把汗,内心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办?
傅严是晋城富商,医死了他的侧室,他的名医名头也到尽头了。
早知道不来了,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他越急汗出得越多,手却不停在撒止血药粉。正在他感到绝望之时,血却慢慢不外渗了。
他赶紧叫旁边的丫鬟,“快!快!拿布来!”
丫鬟快速递上布,大夫又抓了一把止血的药粉,把布带缠在脖颈上,没有血滲到白布,血被止住了。
见状,大夫扶了下床沿,高兴之余亦有庆幸。
金字招牌保住了。
听到消息的傅严从外面进来,见柳氏的脸色状态好多了,赶忙从怀中掏出银子,塞到大夫手心,感谢道:“有劳钱大夫了。”
钱大夫接过诊金,谦虚道:“傅老爷言重,分内之事。”
傅严又说了些感谢之辞,后又担心柳氏的病情反复,来往请人不便,派人将大夫安置在厢房就寝。
送走大夫,傅严对着丫鬟说:“你们好好看着,有事,马上通知钱大夫。”
丫鬟:“奴们明白。”
说完,傅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葳蕤院。
院子血腥味很重,晦气得很。
他厌恶带着不详意味的东西。
亮了半宿的葳蕤院,此刻灯火开始熄,一下子熄了一大半。
唯独柳氏内室点着四盏蜡烛。
昏黄的光幽幽亮着。
*
柳氏在四更时醒来,她浑身像被锤子锤过,喉管里更像是吞了团火焰。
她很想喝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呜呜声。
她斜眼看去,丫鬟在珠帘那侧候着。
她呜呜喊了两声,手握成拳头敲在木头的床沿,发出沉闷的声音。
但丫鬟仿佛和她割裂成两个世界,不说循声而来,甚至无人有反应。
“呜呜唔!”一群贱东西!
柳氏气的抄起瓷枕,往前一扔。
却见瓷枕没有按照正常的朝前轨迹飞行,仿佛撞到了一层看不见薄膜,朝着她反向弹射而来。
柳氏眼睁睁见着瓷枕向自己撞来,却没有力气闪躲,被瓷枕砸一个眼冒金星,额头发疼。
兼之瓷枕施加了力,掉在脖颈旁,喉间伤口被压,白布隐隐约约出血。
这一刻,她又痛又渴,极度崩溃。
在她气的要发疯时,旁边出现一只宛如白玉的手,手上执着一杯水,水冒着热气。
柳氏稍微气顺,道:“呜呜呜呜呜!”算你有点眼力见!
手的主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水送到了柳氏的嘴边,看样子要喂她喝。
柳氏顺势张开嘴。
水顺着杯口倒了下来,却没有如愿倒进她嘴里,而是全部浇在她的侧脸!
“啊!”
顾不得喉咙还有伤,开水的灼痛让她长长尖叫一声。
雪白的布料洇湿。
她愤怒地望向始作俑者,脸瞬间被一双冰冷的手用力掐住。
手如枯枝的触感,却有掐破骨头的力量......
这个感觉!!!
柳氏立马联想到厅堂,那个捂住她嘴,把护甲插进她喉咙的人!
寒意从脊椎骨爬满后背,她颤巍巍地向上望去。
少年一身碧绿衣袍,面上覆着海棠花面纱,留在外的一双眼睛微微上翘,看着温柔似雨,眼里却是一片漠然。
最可怕的是深处还有一抹杀意!
她害怕地狂拍床沿,朝着珠帘方向喊叫:“呜呜!”
救命!来人!
“别白费力气,她们听不见,也看不见。”少年开口,似乎处于变声期,嗓音微哑。
一声声喊叫,但没人来时,柳氏心中已有所感,现在心中猜测被少年肯定,她瞳孔紧缩,满脸写满惧怕之色。
能让人看不见听不见,只有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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