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握紧手里的佛珠串,威严不言自发,离得近的人都觉到那冷气直往骨头里钻。
“来人,把这猴子给我泼醒。”她开口道。
两个小厮捧着一大盆水,使劲往沈钰的身上浇去。沈瑾和余氏皆提起衣摆,把脚往里收了收,两人对视一眼,一抹得逞的笑意浮现在彼此脸上。
水珠不断滑进鼻腔中,呛得沈钰连连咳嗽。他愤怒得从地上弹起,指着天嚷道:“我可是沈家的二公子,你敢动我,我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自己的阿母齐明兰着急地直拍扶手,说:“沈二,你休得胡言,还不来向你阿父和祖母请罪!”
待沈钰抹开脸上的水迹,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彻底看清的刹那,沈钰吓得魂都丢了,连忙跪下行礼问好。
沈丞冷哼一声,“问我安好?我一见到你这个逆子,浑身上下不舒服!你是不是又去金玉楼,找那个什么莺莺去了!”
“没,没有,我只是去喝了几杯薄酒,还望阿父恕罪。”沈钰摇手道。
“几杯薄酒,能醉成这样,连你阿父和祖母都识不得了!还敢当着我的面指天要挟,我看你是吃多了辣椒冲火气!”
话罢,沈丞将一册账本摔在沈钰脚前。沈钰慌忙捡起,刚翻开一看,醒目的便条砸进眼里,是他阿父的批示。
这是金玉衣坊的账本,其中有一笔账用于采买布料,可那批布料却没出现在仓里。再去一查,前几日沈钰花在金玉楼的费用,恰好与这笔账出入不多。
只要到金玉楼去,沈钰多半不清醒,也不知道这笔账是不是真花在那儿。今日本说好要查账,可他一入莺莺怀里,就快活得忘了时头。
他含糊半天,没凑出一个词解释。
沈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抖着声音说:“把这个逆子锁进房里,凤阳节结束前,不准踏出府门半步。还有他名下的金玉楼,即日起交由瑾儿打理,散了吧。”
沈丞气愤地挥袖离去,经过沈钰身边时,狠狠剜了他一眼。
“沈钰,你给我记好了,那些资产虽挂在你的名下,还是牢牢攥在我手心的。你的富贵是沈家给的,没了沈家,你就是一文不值的蓬草。”
见沈丞走开,齐明兰忙上前扶起儿子,满眼心疼,责备的语气也随之柔了不少:“你个猴子,天天就知道在外头瞎玩,这几天就跟着我好好反省,哪都不许去。“
“可是阿母,再过几天就是凤阳节了,我还约好人去金玉楼……”
一听到“金玉楼”三个字,齐明兰像掐中要害般,反手给沈钰来了响亮的一耳光。
沈钰摸着生疼的脸,冻在了原地。
以前,就算沈钰把天给捅破,他阿母也从未下狠手打过他。
“呵,慈母多败儿!”沈老太太盘着佛珠闭目养神,不忘嘲讽一句,“当年若是让宣氏过门,给我生个李家明卓那样争气的,也没有今日这大场面。”
齐明兰眸光微闪,挡在沈钰前先认错说:“阿姑教训的是,我日后定会对钰儿严加管教。”
“现在说什么都晚喽,你明日也不用来我跟前侍奉,眼不见心为净。”
余氏自觉抓住机会,走到沈老太太身侧,俯身暗笑说:“阿姑,那明日,我陪你去南禅寺上香?”
沈老太太懒懒地抬起眼睑,也笑道:“你是个谁?爬上枝头的麻雀还是麻雀,我怕你脏了佛祖的门楣。”
余氏的眼里翻起复杂的情绪,但她很快尽数咽下,默默和沈瑾退了下去。
齐明兰瞧了眼阿姑,又瞧了眼闷声不响的沈钰,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夜深,沈钰回到房里,蒙在被子里仍不说话。齐明兰叫了几声不应,一人孤单单的影子飘进庭院里。
秦罗娘本跟在她身后,见她在石桌边坐定,立刻跪在她眼前说:“请主子责罚,是奴婢照顾不周,没能拦住沈二公子去金玉楼,还一直待到夜深。”
齐明兰压下心中火气,朝她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秦罗娘领了命,低着头缓缓站起。
不远处的角落闪现一个黑影。借着身姿的遮掩,秦罗娘收好眼底的愧意,朝那黑影微微一点头。
此时,沈瑾斜躺在卧榻之上,手里捧着一册书卷,肩膀因轻微的咳嗽不时耸动着。
纸门忽然铺上一道斜影,接着便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沈瑾合上书卷,笑说:“进。”
秦罗娘扬起笑,走到他身前鞠躬说:“主子,你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我说过,我们独处时,叫我瑾郎便好,”沈瑾抬手将秦罗娘揽入怀里,轻轻勾了下她的鼻尖,“今日你可帮了我大忙,想要什么赏赐?”
秦罗娘顺势搭上他的肩,将头埋进胸膛里,柔声说:“瑾郎,待你取得家产之时,娶我为妻,好不好?”
那抱着的身子僵了一瞬。沈瑾将她的脸捞起来,在唇角轻轻盖下一吻,又凑到她耳畔呢喃细语:“你当真不嫌弃我这个病秧子?”
秦罗娘更为大胆,直接一个翻身将他按倒,咬上他的唇,说:“我本也是可怜人一个,幸得瑾郎垂爱。”
“罗娘啊罗娘,你怎么就生得这般甜嘴,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