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北郊城外,纪氏旧宅,一名男婴呱呱坠地。
“小姐,是个很漂亮的男孩。”丫头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递到年轻女子的榻边。
窗外飘来几朵彩云,绵延至最远处的山头,阳光从槐树枝叶的缝隙中隔着窗楣洒了满屋,一派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的景象。
按照纪氏族规,第六代嫡系将以“云”为字辈,女孩从“木”,男孩从“水”取双字名。
那女子刚刚生产完,满头大汗,气若游丝:“含烟,这孩子就取名为云清吧。”
星霜荏苒,人间十六年光阴匆匆而逝。
*
永昭七年,端月。
虽已是下旬,可长安城仍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纪府门前的雪还未扫清,少年便急切地去往城外,同行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五官深邃,风姿秀逸。
这纪府的主人纪婠是先皇亲封的正四品伯爵,族中虽无人在朝廷当值,可纪氏仍凭借两大优势稳居京城十大家族之列。
纪婠的姐姐纪妍官居正三品尚宫,执掌当今圣上的衣食起居,也是永昭帝最信任的心腹女官之一,幼弟纪嬗为宫中贵君,永昭帝幼女昭阳帝姬的生父。
“家主,公子和姑爷还没回来,是否要属下派人去寻?”一约莫三十来岁,发髻光洁的女人端着茶盏问。
“再等一刻,兴许是雪天路滑耽搁了。”那女人穿着华贵,气质卓越,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宫中可有家书传来?”纪婠想着临近月末,往常纪妍都会在这个时候传信。
“还未收到,端月宫中往往事务繁忙,尚宫大人又是内廷高官,想必是耽搁了,未来得及传信。”含烟道。
“也是,这几日你多留意着些。”纪婠嘱咐道。
“是。另外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含烟颇是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说吧,我不会怪罪于你。”纪婠轻抿了一口茶水,神色端庄。
“前日洒扫公子屋子的时候,属下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字条。”含烟从袖中掏出那字条,递给纪婠看。
“这字迹倒是眼熟。”纪婠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兰陵郡主的字迹?”
“属下也不知公子何时结识了那兰陵郡主,她虽出身高贵,但向来风流无度,最爱出入风月场所,属下只怕公子也……”她越说越为难,没有继续讲下去,留给纪婠自己体会。
“我竟浑然不知……”女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瞬时也提高了一个度,停顿了半晌后吩咐道,“去叫苏砚来。”
“是。”含烟应了一声,旋即向后院走去。
苏砚是府中公子的贴身侍从。
十五年前纪婠探亲临安,回程途中捡到一奄奄一息的婴儿,便带了回府中。
他同纪云卿一起长大,二人情比兄弟,若不是这次云卿出行老父亲不放心偏要跟去,雪天马车实在不便多载人,否则定少不了苏砚的陪同。
彼时的苏砚正在屋内整理字画,见含烟神色庄重地来叫他,心中生了几分狐疑与担忧,怯生生地问道:“含烟姑姑,家主找我有何事?”
含烟没有具体说,只是吩咐道:“一会儿家主问你话,切记不可说谎,定要如实回答。”
苏砚点了点头,跟着含烟往前府正厅走去。
*
“小的拜见家主。”苏砚见到纪婠后,先跪下行了个礼。
“我问你,公子最近都常去哪些地方。”纪婠没有让他起来,而是直接问话,严肃的神色让苏砚有些发怵。纪府人人知道这位家主的性子,平日里虽温婉随和,可若是动起怒来,从不心慈手软。
“公子不常出门,最近出门多是让小的陪同逛集市,若是饿了就去凌烟阁,无聊了就去胜棋楼。”苏砚丝毫不敢隐瞒,只能如实回答。
“其他没有了?”纪婠半信半疑。
“没有了。”
“那公子有没有见什么人?”含烟在一旁补充道。
苏砚思考了一番,答道:“就是几个常来往的世家子弟,家主您都认识,还有最近结识的几位弈客,小的也不清楚是哪家的公子,不过那些都是泛泛之交,并不相熟。”
“可有女人?”
“除了纳兰小姐和长孙小姐,其他女人,还真没有。”苏砚虽不敢抬头看,但语气非常肯定。
“家法伺候。”纪婠认定了苏砚在伙同儿子一起隐瞒他,决定动真格。
“小的不敢隐瞒家主,公子真的没跟什么女人有过来往,求家主明察。”苏砚哀求道。
一旁的侍从掏出一根仅仅有小臂长的短鞭,鞭子虽短,打在手上却格外疼。
每鞭落手掌心,都是一道印记。
苏砚白嫩的手掌,在短鞭的抽打下,没多久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
“住手。”一身着青衣,披着玄色斗篷,发髻半绾的俊俏少年从刚停稳的马车上匆忙走下,小跑着进屋。
侍从见状,忙停下手里的鞭子,退到了一旁。
“不知苏砚犯了什么错,让母亲动用家法。”云卿走进正屋,向纪婠作揖行礼后扶起跪在地上,手掌已经没有一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