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怔怔地望着奈何桥上相伴而行的两魂,直至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阿北行到她身前,唤回她的神志。
她垂眸望向手中的一百冥币,声音很轻:“我生前认识他们,对吗?”
阿北沉默了瞬,缓步走到孟婆摊后,方才平淡道:“你,养过他们。”
“我生前也认识你,”十八的视线上移,落在阿北脸上,问:“对吗?”
阿北彻底沉默了下来。
十八并未催促他,只安静地望着他,看着他代她送走一位又一位的魂魄。
直至摊前再无魂魄,他放下汤碗,定眼看向十八,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愿意陪你留在此处。”
也是,十八笑了笑,走到阿北身边,又问:“那生前,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问住了阿北,他们最初是敌人,到了彼此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是敌人,可他并不想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问你呢?”十八催促着问了他句:“什么关系?”
阿北望着她,突然想起了她曾经的那句话,便回了她二字:“挚友。”
又有魂魄停至摊前,阿北再次盛起一碗孟婆汤,递交给他。
“那,”十八见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神色微讶,道:“敢问挚友,你不回判官处吗?”
以往这个时辰,阿北还在判官处处理公务,断不会有空闲在她黄泉久留。
阿北迟疑片刻,声音渐渐坚定:“不回,我师父在。”
他原确实在判官处处理公务,却未想会在中途收在宋遥身亡的消息。
匆忙之下,他传声唤了师父过去代他,随即赶至黄泉,见到了意识尚未清醒的宋遥。
此刻,判官处,冥帝难得地见到了阿北口中那位口味极挑的判官。
近半米高的文书遮住他的身躯,他埋头于公文,无暇顾及走到他桌前的冥帝。
直至冥帝抬手,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闻声抬头,见是冥帝,朝他浅浅一笑,复又埋头于公文之中。
冥帝眉头微蹙,又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这才察觉出一丝异样,起身朝冥帝行礼,恭声道:“见过冥帝大人。”
“怎么是你在这?”冥帝面色未变,却不怒自威,问:“你父帝呢?”
假身中的一缕神识瑟缩了下,“他”微垂着头,在冥帝的威压下挣扎许久,方才低声回道:“在天宫处理政务。”
威压散去,冥帝的面色冷清,语调低缓:“所以便把你扔下来帮他处理烂摊子?”
假身沉默片刻,低声辩解道:“也不全是。”
“他”的声音渐弱:“父帝是想我全心养伤。”
冥帝瞥了“他”眼,翻看起了桌上的文书,启唇命令道:“你回去吧。”
假身低垂着头,未再发一言。
直至一道文书出现在假身视野内,上面是冥帝的字迹,言明他在冥界表现突出,可回天界复命。
假身缓缓呼出一口气,收起文书,朝冥帝躬身行礼,随即,消失在冥帝眼前。
黄泉,孟婆摊前的魂魄再一次被阿北送尽,他望向一旁难得偷闲的十八,问:“你师父呢?”
闻言,十八轻叹了声,道:“大抵是在轮回处。”
“那最近突然冒出位手艺极好的糕点师傅,使得她老人家流连忘返。”
此刻,轮回处,十八口中那位手艺极好的糕点师傅正端着盘刚出笼的糕点,俯身放在了孟婆桌上。
独属于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孟婆眼睛一亮,当即便要去拿,被师傅伸手拦下。
她笑道:“大人,小心烫。”
孟婆微咬了下唇,待热气散去,方才又伸出了手。
糕点师傅又笑了笑,转身欲走,却在迈出一步后停下。
“大人,”她轻唤了孟婆声,见孟婆抬眸看向自己,方才问道:“您的脸,当真无事了吗?”
孟婆身躯微顿,左手覆上脸颊,似在回忆那之前传来的阵阵刺痛感。
须臾后,她笑了下,回了“无事”二字。
黄泉,十八仍在感慨:“可轮回处内尽是前尘忘却的魂魄,那位糕点师傅是从何处学来的这门手艺呢?”
“咱们冥界,”她伸了个懒腰,随意地寻了张椅子坐下,缓缓道:“除我师父外,之前可从未出过哪号人物,精于此道!”
在她这句话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久到十八以为他不会回她时,他却开了口。
“她,也是故人,”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声音低缓:“你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