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悄然而至,大理寺狱中,白商躺在草席上,浑身都是降了热之后的酸痛,周遭除了药的苦味儿,还混杂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儿和潮湿的没味,以及幻想出来的血腥味儿和呕吐物的酸臭味儿——她所在的这间牢房,是由刑室改造的。
说是改造,但其实就是收拾收拾铺了一张草席,相较与其他的牢房要干净些。
但是刑室,必然会让人联想到刑罚和流血。
白商望着地面上早已渗进砖缝里,变得黢黑的血迹,脑中便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人流血和呕吐的场景。
事实上,这里的清晨,与这里的每时每刻都一样,身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白商根本分不出早晚。
时间在这里似乎是没有痕迹的,每一秒都是缓缓流过去,唯有桌上一根细小的白蜡,不断落下烛泪。
她望着越来越短的蜡烛,才对时间的缓慢流逝有了一些概念。
方才她问过看守罪犯的狱卒,现下已经到了辰时。但身在狱中,她对外头的事情皆不知晓,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眼下唯一能让她担忧的是什么?
无非是自己的生死。
白商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因着玉清宫外那一跪才得以活到现下。否则陛下或许早就在那些僧人的催促下,将她斩杀了。
她先前已经告诉过白昭,安插在僧道之中的眼睛告诉她,那些所谓的高僧圣师都是丞相的足下虫。陛下原本便有头风,先前更是几次吐血,身体早就不堪国政的重负。
丞相指示他们将为陛下调制的药丸加猛了药量,更加入了逆气而行的药材,准备在陛下病入膏肓的时候,妖言惑众,让陛下下旨杀她。
白昭听完这一整个预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更对白商想要顺水推舟的做法持反对意见。
“大理寺狱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你疯了吗?!”
“我知道。”
白商希望他能冷静,但是只能反复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我已经,或者说更早,就已经被他计划在这个局里了。你还记得杜太史令吗?”
“他与此事也有关系?”
白昭扶住桌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探索,“他不是对你有意么?也这样算计?”
“不是算计,但是他确实和这件事有一些关系。”
“杜孟秋不是在北地采写民俗史册吗?”
“就是这件事。”
白商低着头小心地扣弄着手上素色的指甲,心中发毛,“北地是什么地方?天气严寒,一到了秋天冬天就经常冰天雪地,况且那地界儿从来难管,距离京城遥远,受不到管束,反贼匪盗更是一应猖獗。他是丞相的独子,怎么就轮到他去?”
“你是说陛下故意派他去的?”
“是”
白商说着抬起头,认真道:“杜孟秋离京那日,偷偷向我传递消息,让我逃。”
她说着笑了一声,“我能逃到哪?”
白昭捻了捻拇指,“他一早便知道杜相的计划?”
“我不清楚。”白商望着庆华宫殿外湛蓝天空上的白云,忽然呼出一口气,“但杜相一定知晓他前往北地凶多吉少——我派去跟着杜孟秋的人,亲眼瞧见他被陛下派去的人埋进了雪里,幸好有人救出,现下身在何处便不知了。”
“你是想说什么?”
“哥哥。”
她又一次望着白昭,真诚道:“杜相为了权力可以舍弃自己的孩子,可见其怀着怎样的居心。你在四处的动作,他未必察觉不到,他若真设计害我,必然是为了逼你动手,只有除了你,他才能安心坐上皇位,届时……若是一旦打了起来,我怕你的兵力不能抵抗。”
“呵。”
白昭看着她,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是怕我兵力不足,还是怕我被后世诽谤谋权篡位?你不是早先还劝我不要惧怕叛国之奸名?”
在白昭目光注视之下,白商默默低下头没有作声。
她知道白昭早已将羽军带了过来,也知道顾棠早就被他圈在了自己的阵营当中,她也知道白昭早就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名誉。
有时候人就是舍弃自己容易,舍弃别人难。
就像白昭在乎她的生死名誉一样,她也挺在乎白昭的生死名誉。
那时白商嘟囔了一句挺幼稚的话:“兄妹两个,有一个当奸佞就好了,干嘛都要上赶着呢。”
白昭被她气笑了,但是笑着笑着,胸中一股酸涩直接涌上鼻头,蓦地掉了眼泪。
白商在草席上翻了个身,看着墙上的一扇往里漏了白光的小窗,不禁发了愣。
幸好是她进了大理寺狱,幸好白昭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眼下,自己的生死大权,已经交到别人手里了。
桌上的白蜡好像燃尽了,不再落泪。白商努力的起了起身,身上已经不似前两日那样灼烫。
一个狱卒从外头走进来,从白商的牢房面前经过,她咽了咽口水,喊道:“大人。”
狱卒转头,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白商点点头唤他过来,问道:“大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外头可曾发生什么事情?”
人都是好面子的,被普通人巴结恭维了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