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叶一张面孔上唯有一双眼睛长得像沈老将军,若是陌生人定然不会发现,但是杜允与沈将军当年也是一同在朝为官十几年。
这样一双眼睛,沈瑞叶确定他一定能认得出。
烛焰在沈瑞叶的眼中不断的跳跃着,好像在他的瞳孔之中燃起了怒火。
杜允当真认真的看了,却盯着这一双眼睛,忽然发起了疯,在地上手舞足蹈,傻笑起来。
“杜允,装疯卖傻是没有用的。人早晚要为自己造的孽付出代价。”
白昭站在杜允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遮在灯影里,森冷阴翳。
杜允听完这句话,装疯卖傻的动作,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呆呆地跪坐在草席上,不敢回头。
他整个人背着光,从沈瑞叶和白昭处传来的烛光,显得格外的明亮,好似火焰一般烫着他的后背。
“没想到,你居然能将我关这么久,你不应该杀了我?”
“杜允,你筹划了那么多,到现在便一心求死?”
“老夫年少苦贫,后来做官便一心只想爬上最高处,你们这些人站在高位,目中所得,皆为万千富贵风景,怎么会为地上蝼蚁的痛苦注目呢。”
杜允声音沙哑,是失了精气神的沧桑。
“那你自己呢?”
白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天下读书人千辛万苦为官,你也千方百计当上了丞相,你自言身为蝼蚁,你自己又何曾注视过蝼蚁?”
杜允伸了伸脖子,努力跪直道:“老夫只为自己,从来不管他人。”
白昭捏了捏手,喉中苦涩:“好一句不管他人,所以你就轻易地舍弃了自己的亲子,杜太史令向来清廉为官,却因你丧生。”
杜允直挺的后背几乎不可察地垮了下来,他声音仍然固执:“若要登高位,便不得不舍弃什么。他对公主用情太深,留着只会成为累赘。”
说完,他扭头望向沈瑞叶:“公主对你情深,陛下对你看重,又岂知不是利用,不是别有图谋?”
“说到底,也是一个敢弑父杀君,一个敢纵奴杀母的小人,与我又有何不同?”
沈瑞叶立刻伸手拿了剑鞘:“杜允!你说话要小心刀子,我鞘里的剑已经等了你四年了。”
杜允狂笑一声,“将死之人,有何惧怕?只是要死,也轮不到你来杀我,沈家的案子交给了三司查办,自然有大理寺狱丞监刑,你想手刃我?下辈子吧。”
“国事未定,自然不敢轻易杀你,你就那么想死?”
沈瑞叶怒气未平,未来得及应话,白昭的这一个问句,却是叫他惊了一惊。
白昭没说要杀杜允,其言语听着,还有些余地在。
杜允闻言有了精神,整张脸上的肉都抖了一抖,但却刻意隐藏了语气:“这是何意?”
“何意?”
白昭轻轻嗤笑了一声:“你不想活命?”
沈瑞叶立刻想要阻他:“陛下,若要饶他,则沈氏一族亡魂难以安息,我等无颜面对万千战士英魂。”
白昭袖子挥了一挥,示意他不要再言。
“陛下……”沈瑞叶不得已,只能捏拳往后退了一步,藏在了阴影处。
白昭面无表情,语气如一阵冰冷的风,但却算得上是杜允的救命稻草:“你干了那么多通敌卖国,残害忠良的事,按理说应当立刻处死,但是……”
天心即将道破的那一刻,沈瑞叶与杜允都精神紧绷。
“但是,朕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杜允年迈的躯体颤抖了一下,膝盖动了动转到白昭的面前。
“陛下……”
白昭看着他道:“朕可以饶你一命。”
杜允如蒙大赦,立刻收起了方才将死之人的嚣张跋扈,激动得双眼溢泪:“陛下此话当真?”
“只要你立刻书信送往炎国。”
白昭微微俯身,眼神立刻变得凌厉了起来,身上的珠串随着动作而发出声响,道:“无论如何,告诉炎王,不可出兵。”
话落,封闭的牢房内不知从何处透出了一股冷风,沈瑞叶足底生寒,而他眼前是呆滞麻木地愣在原地杜允。
白昭朝他伸了手,“把折子给我。”
沈瑞叶从袖子里掏出折子递给白昭。
白昭拿着那本折子,并没有打开看,只是放到杜允的面前,旋即捏着折子食指和中指泄了力,那折子便轻蔑地落在了杜允的膝头。
杜允吓得浑身一颤。目光始终不敢落在那折子上。
白昭问道:“不敢看?”
杜允闻言,立刻哆嗦着双手去捧那本折子,但是他前几日并没有避刑,此刻手上根本无力,那折子不知道怎么紧紧地贴在了他膝头的地面上,根本拿不起来。
“你看了折子里的内容,自然知道自己还应该干什么。”白昭话毕转身,迈步出了牢房。
杜允似是猜到了里头的内容,他低头缩肩,双手不住地抠着那个折子,但是怎么都拿不起来。
沈瑞叶看见浑浊的眼泪从他面上落在地上的折子上,他一边落泪,一边抠拿地上的折子。
沈瑞叶冷眼看着,此刻当真想冲上去问一问,他究竟为何落泪,是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