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劫后余生太过激动。
但事实难改,时间难以溯回,这样飘渺无用的问题,就算问出了答案也是无用的。
他最终还是冷眼看着,他的面前一个沧桑的五旬老人在地上来回的摸索,他头顶满是白发,身上的衣衫宛如街头乞丐一样破烂不堪,血淋淋的印迹干在上面,
半晌,那折子被杜允抠推到他脚边。
杜允的伤手在他的脚前顿了一顿,没有伸手去拿。
“拿不起来吧。”
沈瑞叶弯下腰,轻轻拾起那折子,然后伸手递给他,似是无意说道:“一桩案子,五百八十三条人命,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三岁幼童。”
杜允颤抖地接过了折子。
“杜允。”
沈瑞叶喊了他一声,他手一抖,折子险些再次落地。
“你可要拿好了,这折子,有千斤重。”
杜允一愣,抬头望他,只望见一个背影。
沈瑞叶走得潇洒决绝,心中对身后那人只有满腔的杀意。
*
狱外,没有了狱中的阴晦,但最后一抹光辉正在天边逐渐消散。
沈瑞叶站在阶上静静地看着,天色彻底暗下去之后,他才打算往下走。
却正好碰见白商。
“你怎么来了?”
“听张尚书说,你和陛下一同来了此处。”
白商不知道狱中发生了什么,看他面色不好,走上去挽住他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一脸愁色?张尚书不是说沈氏的案子有着落。”
沈瑞叶这才将狱中的事情与她说得仔仔细细,只是除去沈竹让白昭跪师的部分。
白商只叹道:“沈竹竟当真是你的表兄?”
沈瑞叶点点头,却道:“只是我不曾见过他,我与他相差几岁,他自幼便跟着父母经商,但即便没有什么血缘亲情,但总归有些兄弟情义,我也不能看着他这样不敬,他如此……便是……”
“他如何不敬?”白商问道。
沈瑞叶噤了声,白商用胳膊肘抵了抵他:“说呀。”
沈瑞叶侧着脸凑到她耳边,才将沈竹不敬的事情,说了出来。
白商听完,忍不住扶住了沈瑞叶的手臂,喃道:“他……他如此,便是在舍命……”
“是啊。”
沈瑞叶望着星辰渐出的天幕叹了一口气。
“他或许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难道我要看着他去死吗?”
听完这句话,白商以自己的角度对白昭私自作了揣测。
白昭既然能够记得和沈瑞叶的同窗之谊,便也不会忘了沈竹在他登基之路上的功劳,这是她所坚信的。
但是此刻的白昭,身上多了一层叫龙袍的东西,他已经不是她的哥哥那么简单,他现在是皇帝,九五至尊,哪个九五至尊能够忍得了随意卑膝?
虽然那人和沈瑞叶一样,是沈氏一族的遗孤,但是白商无法从自己的角度来想白昭究竟需不需要跪。
她不能因为自己感到愧疚和亏欠,便要求白昭也与她共同承受,就像她不能因为曾经救了沈瑞叶便心安理得地在他面前自处一样。
白商手上抓紧了沈瑞叶的胳膊,说出口的话突然是自己有些难以接受的自私。
“沈瑞叶,你能不能,不要去想这个事情,我……不想让你难办。也……不想你犯险。”
沈瑞叶思绪猛然从纠结当中剥离了出来,甚至一时间没法儿适应。
这句话被她说得太过易碎。
“商商。”
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拥进怀里。
“我只是……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白商缩在沈瑞叶怀里听着他胸腔缓缓地震动,那听起来原本格外安心的声音,却导致了她此刻的慌乱。
“我知道,你重情义,尊礼法,你不忍心看着他以这样的方式触碰死亡,但是沈瑞叶……”
她抬起头望着他。
“若是这一切都是他愿意选择的呢?”
沈瑞叶一愣,这确实是他不曾想过的。
他张了张唇却依旧哑寂。
白商通过一旁宫灯的光影才看清他的眼中的色彩。
她慌乱地剖白自己的心思:“沈瑞叶,其实我很自私,我害怕你冲动犯险,但我又不能强逼你和我站在一处……我害怕失去你……”
话音被迫落下。
而与话音一同落下的是沈瑞叶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