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是兴还是灭,这些力量失去了他的把控,都极容易引发朝中风雨呢,改变天下格局。
还是他自己亲自动手?那么一切又将何去何从呢?
最高的权势,最重的神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每出一招,没落一子,无处不是无形的掣肘。
皇太子就是此中人,自知此中之苦,虽然当初他也曾忍耐,也曾与公孙太子妃有过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的恻隐之念,但若并不打算与公孙氏一直共存的话,又或者他对公孙太子妃并没有他父亲对于卫皇后的深情,又怎会希望自己再重蹈覆辙?
“那么韩侯希望我如何呢?”
“韩某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向来风度宏雅,秉玉山之姿的韩懿面色凉冷,语气生硬无情:“不要将太子妃的病因告诉公孙汲。”
顾绘素心中一片冰冷,这韩懿的心机、手段固然惊人,但那无形中的寡情更加可怖,她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
韩某笑容讥诮:“为了公孙汲?你可别忘了,只要公孙太子妃在东宫一天,他就还是东宫的人。而你那姑母,托赖天子一日庇护,她便还能好好活一日,若以后天下有变……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刻薄寡恩、行为荒疏!”
这个他,自是指的东宫。顾绘素倒吸一口凉气,韩懿固然冷酷无情,却一点没说错。
“你不要以为你和公孙汲那点恩情算得了什么,难道你和他会比父子兄弟、权势地位更亲?你身为女子,既碰了这权力的毒液,就不要有小儿女那一套了。”韩懿冷冷看着她,目露寒光:“唯有太子妃没了,公孙氏才能断了和东宫的瓜葛。你姑母和你的家人才可得保性命。”
顾绘素迟疑道:“公孙氏会不会再送个女子入东宫,那么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韩懿睨了她一眼,不禁失笑,他凑到她耳边,轻柔地说道:“放心,有桑林中藏着的美人和孩子,还愁公孙家没办法知道?逝者既付出了生命代价,怎么可能白死?公孙家难道不知道东宫的所为意味着什么?”
顾绘素亦是善谋略的女子,心里至清明白——韩懿说的没有一丝错误,韩懿的打算也没有一丝漏洞,唯有按着韩懿的计划才能令公孙氏与东宫决裂,也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坐享其成。
然而她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突突跳着,是不安,是恐惧,还是不忍?她慢慢地理清思路,慢慢地在心中摇摆不定,直到瞧着已经悄悄爬上天空的冷月,以及悄立在不远处的家仆们投下的长长影子,方道:“你容我想一想。”
韩懿哂笑:“好,你尽可慢慢想。”
说罢他起身,也不等仆从送来下车凳,便欲跳下车去,顾绘素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韩侯,你布置深远周密,意在何处?”
看着顾绘素灼灼的目光,韩懿笑得温和:“还能为何?不过同你姑母一样,自保罢了。”
顾绘素还想再问什么,那韩懿却已挣脱了她,倏然跳下车,随后向她一揖,便大步离开。
不过片刻那车便退出了里巷,徒留墨色长空照见空空道路,晚来秋风扫尽天地余温。
顾绘素也不迟疑,命人出了狭窄里巷,调转车头向西回了居德坊。
回到居德坊时,夜色已浓,她贴身侍奉的小侍女仍旧等在正房外,见她来了忙上前迎接。
顾绘素忽然瞥见正房廊上有几个高大男子伫立不动,虽然夜色深重,她看不清脸面,却一眼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人。她看了看两名侍女,眼含疑惑。
其中一个见她如此,难掩喜色,凑在她耳边低声:“公孙郎君来了。”
“是呀,奴婢早就说这公孙郎君到底拗不过夫人。看,这不是来了?”
顾绘素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又故作寻常,径直入了室内。这才见灯烛氤氲下,堂上坐着的果然是公孙汲。他一如从前,正自斟自饮,仿佛是在等她,又仿佛在自家过日子般无所待。
他曾经说过,唯有在她这里,他才可抖落一身重负;唯有她,才能令他有宜室宜家之感。
然而,她却自知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子。
顾绘素看着他不觉叹息,她知道公孙太子妃性命危殆、朝夕存亡,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公孙家的栋梁,他心中忧愁可想而知。念及此处,她默默上前,亲自为他斟酒。
他也不客气,就一杯一杯地饮,犹如饮水般不加推辞。
她到底忍不住了,当他再次推过杯子令她再倒酒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罢了,你这是何苦呢?”
公孙汲似乎有些醉了,也不看她,夺手将酒壶拿来,自斟一杯,举起一饮而尽:“我自苦我的,与你何干?”
“你若不是在我这里滥饮,便与我无干。”
公孙汲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觉失笑:“这就开始赶人了?”
顾绘素见他笑,叹了一声:“你说人前你就是最沉稳的,怎么没人处这样呢?不怕人知道了笑话?”
公孙汲伸手搂着她肩,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不是没人处,是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这样。”
顾绘素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渐渐消退,仿佛只要在他怀中便可自成世界,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