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尚未加冠的少年,终是意气难平,不肯堕了一腔热血。
他一字一字地柔声说道:“郭霁,梁家如今眼睁睁看着要上刑架,也就只剩一口气了。我和你,今生也不过如此了。至于邵璟,至于辽东马氏……我只盼有人能庇护你终生,令你喜乐欢愉。你嫁谁都好,但你要记得,我对你还是那句话——‘尾生抱柱、毋失其期’。”
“害你淋了雨,是我的不是。”梁武注目而视,似乎眼含深情,却又满目决绝:“以后,不会了。愿郭家七娘子,高嫁贵婿、儿孙满堂、富贵安乐、风雨不侵。”
说罢将高高举起的伞,递到她手上。
郭霁这一次没再拒绝,她默默接过伞,泪水再次横绝,可是到底还是无言以对。
梁武上马,踏雨而去,再不回顾。
风雨如晦,阿容奔了过来。
“刚才听守门的阿良说,他们奉命给五公子留门。”阿容道:“我们快快回去吧,若遇到五公子回来看见就不好了。”
也不知她从兄郭朗会有什么事情,竟破天荒的夜半而归——郭霁本能地从心底生起一丝疑惑,可是她此时哪有心思去管这些。
她自知梁家必不能幸免,而与梁武终身无望,满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愧疚,再无他想。
其实也不需要多久,她才终于明白,为何那个风雨之夜,她那担任东宫率更令的从兄黎明才归,趁着无人从内府侧门而入。为何她的父亲彻夜等在堂上,连她至夜方归也全然不知。为何人丁兴旺的郭府,整个夜晚,一片莫名的沉寂……
若将人生比作酒澧,在她十六岁的春日里风雨交加的那一日,必是空前浓烈的一天:
酒楼中两个低层官吏的密谈,邵璟被冷落宫中的传见、令人疑惑的鞭痕,梁武的诀别,无解的梁郭之间的裂痕,行踪成谜的郭朗,与她一并觉得异样却又不明所以的兄妹们,紧闭口风神色凝重的父兄……
若将人生比作酒澧,她总会明白,美酒总是后劲充沛,这种浓烈,将会日胜一日,不可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