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阴雨,天空笼罩着厚厚的乌云。
在这样的天气里,染坊是不开工的,工奴们大多留在简陋的茅屋内,围着火塘取暖。
小溪和荇阿婆正在为豹叔缝制衣物,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打破了宁静。阿婆脸色一变,对小溪做了一个手势,随后披上蓑衣匆匆出门。
好一会儿不见阿婆回来,她有些担心,走到门边张望,见坊外站着数名布衣奴仆,还有一顶熟悉的轿子,原是舍主来了。
片刻后,布衣来传话,告知舍主要见她。
大堂之内,舍主高坐其上,云舍令和烈舍监站在下面,还有一些布衣奴仆候在堂外。
小溪低头走进堂内,向舍主行了一礼。
自从祭旗之事传出后,青洲的权贵女眷和布坊舍主纷纷前来拜访,让吕朝晖声名倍增。
听到云舍令的陈禀后,他默许了她的安排,甚至派人将绣绷送到染坊。
可不想,昨日青凌宫将作大监亲自登门,除了观赏祭旗之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
半月前,天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身穿五彩霞衣,踏花而上,祭月祈福。月中仙子被她的诚心感动,传授她召唤寐月的幻月之术,并将法力注入霞衣之中。
梦醒后,天后却记不起法术的口诀。
她将此梦告诉天帝,天帝认为是月仙托梦,当即下令各洲献上五彩云霞图案的布匹,务必在中年节前制作出霞衣。
拜月礼服向来隆重,制作过程繁复无比,即便集齐中宫所有绣工之力,也需一个月的时间,而中年节在六月初一,留给织染的时间非常紧迫了。
将作大监要求青洲四大布坊在一个月内献上百匹五彩云霞的绸布。
这可难倒了吕朝晖,先不提五彩图案,一匹布为五丈,一缸染汤顶多能染二十匹布,就算五个大缸同时开工,一次可得百匹,但换缸必有色差,若百匹布花色差异太大,天帝天后定会大发雷霆。
他不得不赶到染坊,与手下商议解决的办法。
小溪虽有天赋,但吕朝晖不认为她能有不同的见解,只因云舍令说此奴有急智,说不定能有新的见解,遂将小溪招来旁听。
云舍令冷静地将来龙去脉叙述一遍后,吕朝晖长叹一声:“你们有何对策?”
烈舍监道:“禀舍主,仓中有丝绸生坯五十匹,除去试缸坯布,染坊可用生坯只有四十八匹。其二,云霞的图案是用染还是用绣?若是用染,恐无法同天之云霞媲美。”
云舍令皱起眉头,在一月之内绣出百匹布的云霞图案,是任何布坊都做不到的,只能用染。
吕朝晖摆摆手:“不用担心,百匹丝绸我吕朝晖还是能拿出来的。染料够吗?”
烈舍监看向小溪,小溪连忙回话:“禀舍主,茜草、木蓝等染料都有存备。”
吕朝晖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倾盆的大雨,忧心忡忡地说:“过不了这一关,吕氏危矣!只怕他日,我们会在狱人岛上相聚。”
堂中气氛顿时冷肃,连烈舍监都沉下脸去,手握成拳垂在身侧,手背上蹦出几根青筋。
小溪不止一次听说过狱人岛的恐怖,那里终年不见阳光,粮蔬难以丰产,食物匮乏,岛上的生活异常艰难。
吕朝晖又问:“若是用染,你有几成把握?”
烈舍监摇摇头,神情晦涩:“舍主明鉴,幻月的布坊都以草木入染,丝虽有光泽,但入染后也难以同天上云霞相比,更何况多色扎染,花样不可能一致,总有瑕疵,若改用矿料,上色却极为困难,颜色浮于表面,入水即散。”
闻言,吕朝晖突然大笑起来,眼中的疯狂转瞬即逝:“说得不错!放眼整个幻月,谁能染出五彩云霞呢?若是我们染出了,那就入了皇族的眼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烈:“我给你三日时间,务必调配出染汤。成败在此一举!”
临走时,他又命令云舍令留下,全权负责此事。
看着舍主高大的背影,小溪发现他的发辫竟藏于衣领之中。
送走舍主后,烈匆匆赶去找豹叔商量。
见四下无人,小溪对云舍令说:“云舍令,谢谢你。”
云舍令难得地温和起来:“绣房里的人都是从棉坊、丝坊里熬出来的,你留在那里迟早会出事。”
在这里,云舍令仿佛卸下了冰冷的面具,整个人变得温婉随和,慢慢走到了海边。
大雨渐小,稀稀疏疏地斜落,小溪踩着湿软的白沙,海风吹来,凉意渗人。
云舍令摘掉裹布,解开发辫,一头青丝随风飘摇。
小溪好奇地问:“云舍令,你不担心吗?”
云舍令凝视着海面,声音被海风吹散,“所有布坊都染不出来,难道天帝会把布坊的人都撵上狱人岛?”
“可舍主……”小溪感觉很奇怪,舍主说得很严重,而云舍令却在这里悠闲地观海。
“舍奴的梦想是扎上辫子,舍人的梦想是松开辫子,可每进一步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承担多大的风险?”她长叹一声,转身面对小溪,手中抚摸着三条绳纹:“为了这些,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吗?”
小溪忍不住问:“我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