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杀戮机器赋予甜美无害伪装,很有创意。
综合众人观点,尚柳很快给出草图,又很快开工。
由于这结果是公投出来的,台下观众大多安安静静,无声期待最终成品。
尚柳干活也颇具观赏性,油漆上得又平又稳,拆卸组装得又快又精准,分外解压。
在充斥着暴力与血汗的训练馆里,这俨然是一片净土。
她全神贯注地描摹着白色花纹,耳后时不时响起咀嚼声,鼾声。
她找出梯子,打算爬上去拆卸眼灯,身后却响起不和谐音。一段粗重、仿佛铁皮刮擦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地面都跟着震动。
尚柳手下不停,耳朵却高高竖起。
嘎吱——
那人拉开椅子,在观众席坐下。
借着切换工具的间隙,尚柳瞥向看台下方——她看见一位披着斗篷,轮廓嶙峋,高壮不似正常人类的来客。
这人目前没有恶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尚柳改装作画。
尚柳意识到自己可能以貌取人了,心中的警惕却还是没能消下去。
拆卸完毕,她捧着旧眼灯跳下工作梯。那人艰涩缓慢地坐直身子,用辨不出性别的、嘶哑如金属的声音命令道:
“红色。”
红色啥?把机甲涂装换成红色?
她都画到一半了。
尚柳皱起眉头装傻:“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您的需求。”
尚柳很客气,台下的斯派克却半点不客气:“你算老几啊,跑来自说自话?”
不速之客并不理会,只是呆呆地望着展台,望着尚柳:“把这台机甲,改成红色。”
尚柳没开口,挂念着小翅膀的斯派克先跳起来了:“刚才说的话没听见?给你脸了是吧。”
他噔噔噔走过去,伸手去拉扯陌生人的斗篷。待斗篷落地,他忽然怂了
——被斗篷包裹着的,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躯体,而是虬结扭曲的铁皮钢筋。
它——尚柳只能用“它”来指代,它四肢反弓,本该连接腕关节的手臂上垂坠着枪和炮筒,像缺胳膊少腿的钢铁蜘蛛。它脸上没有半点皮肉,呲着森白的牙根骨,眼眶空洞凹陷,镶嵌着宛如幽冥鬼火的摄像头。
它似乎是机器人,可那裸.露在透明天灵盖里的、微微颤动的大脑是它难得留存的生物特征。
它咔哒咔哒转动脖颈,终于将目光施舍给斯派克。
斯派克无所适从地捏着粗糙的布料,所有脏话都冷凝在舌尖。
观众席顿时陷入慌乱。
在喧闹与无措中,有人终于认出它的身份:“你是飞、飞升派,改造人——”
它轻轻颔首,默许了这个身份。
尚柳知道飞升派,也知道改造人。
自从精神力眷顾人类起始,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不公平的现状,又带来了另一种不公平。
人类社会大洗牌,新的特权阶层又诞生了。
在全民精神力的时代,一小撮被时代抛弃,却不甘平庸的人类走上另一条道路——人体改造,以求机械飞升。
他们自称飞升派,大多是流窜社会、游走在边缘地带的不安定分子。
飞升派向来憎恶精神力与机甲,难得出现在机甲训练馆,难得与大家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
尚柳并没有感知这位改造人的恶意。
她从前是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如今也主张以和为贵。
动动手,搞不好要被抓走。
办公室里的白喜都不急,她急什么?
于是,她放大声量安慰群众,待局势稍微稳定,她便专心致志地望向改造人,向它介绍观赏规则。
“……因此,您错过了今早的投票,”
她一脸歉意,“今日的设计已经成型,您可以改日投票参与。”
改造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尚柳见它脾气不错,多问了一句:“您喜欢红色吗?”
不得不说,这改造人蛮有品位的。
她喜欢红,她的机甲也是她亲手刷出的红涂装。
“喜欢。”
改造人偏过头,似是在思考。
片刻,它张合着下颚,唇齿间渗出森冷的气:“我喜欢红色。
因为……尚柳的机甲是红色。
尚柳,也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