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里,弄得水若山一脸的愕然。
回来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等水若山将对该乡党政领导干部任期经济责任情况的审计报告征求意见稿,请审计组的小王和小江送交胡乡长征求意见时,那封信还在水若山的包里。水若山想,胡乡长看了实际结果的审计报告,应该像别的乡镇一样,会提出要求作较大的有利于自身的修改意见。
但是胡乡长没有,相反,再次强调了,上面下达的各种各样的任务,是真正加重农民负担,严重遏制地方经济增长,最终会导致区域经济彻底崩溃的结局。
这是一份完全自责的《审计报告征求意见书》的反馈函。并打电话告诉水若山,说他已写了另一份辞职信,直接邮寄给了县委组织部,上次交给你的那份,如果可以的话,就一并放进对我任职期内的经济责任审计档案吧,作为一乡之长,我感觉好累,而面对我的百姓,我觉得自己极不称职,我只是做了几年的官,是纯粹意义上的官,不是为百姓谋利益的公务员。
在电话里,水若山没有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在我们这样一个干部选举、人事任命管理体制并不完善的环境里,审计报告也许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前途。
但从事审计这么多年,对审计报告征求意见时,都只有针对报告中提出的问题而为单位或自己作辩解的,甚至通过各种渠道直接找人说情的。从来就没有过承认审计报告中提出的所有较为严重的问题,并引咎自责的,更没有在任期经济责任审计档案甚至所有的审计档案里,还有一份被审责任人辞职的书面材料,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审计规范性的文件,给这份辞职材料放到档案里那一个位置的依据。
总之,胡乡长辞职了,虽然组织部没有正式下文。
胡乡长,不,应该叫胡水清同志真的辞职了,他在审计组走后的几天里,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向常务副乡长作了安排,然后便不上班了。
总是一个人带着一支鱼杆和一瓶白酒到扬澜湖边垂钓,他应该知道这样的季节,是钓不到鱼的,也可能他根本不是想来湖边垂钓,他只是想一个人面对奔流不息的湖水,倾吐几十年来闷积在心中的忧郁。
因为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还是下雪,他都会来到湖边,坐到那块大石上,放好鱼蒌,抽出鱼杆,安置鱼线,然后一甩出去,用一只脚踩住杆的末端,便掏出怀里的酒瓶,取下瓶塞,慢慢地咕着,咕着时,眼睛却注视湖阳上空自由地飞翔的水鸟,脑子里想着,鸟儿何时才能将总在湖阳的漩涡里打转的湖水引向长江,引向大海。
当脑子里真的幻想到有那么一天时,他咕咚一下,竟不知道那一口下去了多少酒。
2002年新年的第一天,单位上的人都在庆祝元旦,庆祝过去的一年又完成了上面下达的各项任务,新的一年又依然是在酒杯中开始了的时候,胡水清却一个人在老地方,他也在庆祝,他自劝自饮。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总之是醉了,明明是风吹动了鱼漂,他以为是鱼上钩了,而且看起来是条很大的鱼,他激动得用力一拉,鱼钩上什么也没有,却晃晃悠悠的钩住了他头顶上的高压线。
他还不知道如何去取下鱼钩,是用力拉断鱼线,还是放弃,现在就回家,总之是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想了什么时,那根不绝缘的鱼杆将380V的高压电以30万分之一秒的速度穿透他的全身,瞬间结束了他42岁的生命!
元月五日,水若山以一个既不是他的亲戚、邻居,也不是他的单位同事或要好的朋友身份,出席了他的追悼会,在他的灵柩前的香桌上上了三柱香。
死者的家人递上一叠折叠好的冥纸给水若山,示意水若山就在旁边烧了,但水若山没有这么做,而是从怀里取出那封包装如初的辞职信,蹲下对着火盆的火种点着,看着它全部化为灰烬,他才如释重负般地站起来。心里想,这封辞职信总算退回给了他……
一连好几天,水若山都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忧郁中生活着,一天他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路边摊上的一位看相算命的先生拦住他。
“这位老板,看你神情恍惚,印堂发黑,两颊泛青,近日内必有灾祸,看看相吧,说准了随你给,说不准分文不要,看看吧,为你消灾祈福。”水若山却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只顾自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