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莺,道歉。”
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荀庆瑞,板着脸走出来,站在屋檐下。
前一秒气势汹汹的荀莺,后一秒变得焉了吧唧的。
“对不起。”
这个家里,她最怕的就是爷爷。说一不二,撒娇卖萌压根没用。
以往她和鹤玉看不对眼,都是爷爷不在的时候。没想到这回忘了。
不认错的话,今晚她大抵要饿着肚子抄干涩枯燥的医书了。至少三遍打底,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饭。
荀莺念小学时,偷懒抄了同学的作业。被爷爷发现后,那晚上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把那份作业写了十遍。
第二天手都抖了。
鹤玉不在意的打圆场:“荀爷爷,我没事。莺莺你下回跑慢些,路上人多。”
荀家人很好,她来医馆快半年了,没感受到过恶意。没必要因为几句口头话,让她和荀莺间产生更多的隔阂。
荀莺撇撇嘴,扭头跑上去抱住孙巧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妈,对不起啊,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孙巧心软了,点点她鼻尖:“你啊,知错就好。”
她看向鹤玉,语气里饱含歉意:“小玉,莺莺这孩子没坏心眼。她就是嘴笨,不会说话。”
当妈的,总是无可避免的偏向自家孩子。
鹤玉:“婶儿,我知晓的。”
“荀爷爷,我回去了。”
荀庆瑞轻飘飘瞥了眼躲在儿媳身后的孙女,双手背在身后:“嗯。”
等人前脚离开:“你就给了那点枣糕?这般小家子气做什么。”
孙巧拥着女儿进屋,哭笑不得:“爸,那您刚才怎么不说?”
她公公这个人,嘴硬心软。明明心里怜惜小玉这苦命孩子,但平日就喜欢摆着张臭脸,一言不合就训斥一番。
也就小玉性格软,每每被骂还笑眯眯的说是,不曾放在心上。
荀庆瑞冷哼一声,“那丫头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我要给了一次好脸色,以后就听不进去我的话了。”
“还有你荀莺,下回再这么口无遮拦……”
荀莺心里摇响警铃,立马附和:“嘻嘻,爷爷我真不会了。”
突然就有些同情鹤玉了,她爷爷这个老古董,医馆里的每个人都被他狠狠骂过。
孙巧:“爸,小玉不是这样的人。您看您,自打她来医馆后,几乎天天没个好脸色。也不见小玉说您一句不好的话,小玉对您尊敬得很嘞。”
荀庆瑞捋捋胡须,脸色好看了不少。
另一边。
鹤玉接到了小崽子,“麻烦李婶了。”
街道上饭菜飘香,院子里就剩闻泽一个小孩儿。李婶犹豫了下,凑过去小声说:
“小玉,你回去注意些。声声可能是午睡时做噩梦了,一下午情绪不高,其他小朋友找他玩都不搭理人家。”
李婶是街道里的闲人,去年折了腰,干不了重活。院子周围没空照看小孩的人家,就会把小孩托管到她家里,每个月交三块钱。
鹤玉找到工作后,不方便随时带在身边,也把声声托给李婶照看着。
鹤玉点头:“好,谢谢李婶。”
她抱起默不作声的声声,往家走。
闻泽像根僵硬的木头,被她抱在怀里,鼻尖是熟悉的药香。憋了一下午的泪水瞬间就流了出来,像一股小泉眼,哗啦啦,源源不断。
他还有些懵,不敢相信自己重生的事实。
鹤玉颈边被他蹭得痒痒的,轻声询问:“声声,午睡梦到什么啦?能告诉妈妈吗?”
闻泽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哽咽道:“妈妈,我就是想妈妈了。”
鹤玉拍拍他的后背:“……妈妈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信你才怪。
小崽子一路上都在默默掉眼泪,到家时,鹤玉脖子和右边肩膀上全是泪水打湿的痕迹。
黏糊糊的。
她没在意,拿出一块枣糕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声声,饿不饿?”
闻泽呆愣愣的拿着枣糕,四周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摆设,闷闷应声:“不饿。”
鹤玉饿了,一口吃掉枣糕后拍拍手上的碎屑,一把抱起儿子,在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面对妈妈亲昵的动作,闻泽小脸红扑扑的,害羞别扭。眼泪跟不值钱的江水一般,又涌了出来。
自从他出车祸昏迷后,就再也没见过妈妈了。
醒来后,只能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竭力从那个恶毒男人口中探寻妈妈的消息。
鹤玉刮刮他的小脸,取笑道:“今天怎么这么爱哭啊?哭得跟只小花猫似的。”
闻泽咧嘴想笑,小小年纪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妈妈的气息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温暖安心。
在那个四周紧闭的屋子里,每一天过得漫长痛苦,他逐渐忘却了时间。
隐约记得他或许有好些年没闻到妈妈的气息了。他死后停留,无意听到有人唏嘘:刚成年就这么想不开,不值得。
闻泽才知道,原来他十八岁了啊。浑浑噩噩被困住了整整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