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成排的竹帘随风卷起,檐角铜铃中红绸系了玉片,微风拂过,便发出叮叮的轻响。
天又冷了,灵昭出了一万重沿着长街走上一遭,脸颊便被风吹得冰凉。
这几日她逗留在平烟渡,闲来无事便往茶楼坐上片刻,听那客官聚在一处谈天说地,倒是听了许多这修真界的趣事。如“那秦修如今倒是收敛许多了,兴许也是白掌门几十年来不遗余力地敲打他,叫他终于怕了而已。”“虞清玦根本不如外界传言那样风流,他在画舫中点了姑娘,却什么也不做,只叫人给他弹琵琶听,那姑娘困得不住打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
二楼客座中客官本就稀少,堂中炉火上煮着茶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满室清香。灵昭在窗边坐着饮茶,听那铜舌中玉片相击的清脆响动,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自入住一万重之后,明含章便好像忙碌了起来,常常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人影。封绝呢,掌管着整个平烟渡,平日里就有好多繁琐事务要处理,自那点茶堂被虞清玦打塌之后,又要忙着修缮,因此更是见不上一面。
又过几日,待到修真界的议论差不多平息之时,三仙台终于给了回复。
飞信到来的时候,灵昭正在一万重后面院子里的花树下看书。
这院子不准外客出入,平日里仅有拂雨、挽枝两位女使经过,连堂主封绝都甚少来此,因此她歪在藤椅中将近半日,也并无一人瞧见。
微风轻拂,花影摇曳,藤椅也微微摆动着。一连看了几个时辰,直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一封灵信随风飞来。
她伸手一捉,正是一封来自三仙台的宣告书。
三仙台亲传弟子闻仁凛承认全部罪行,掌门白天苍亲自下发法旨将之逐出门外,并暂定于明日在万灵渊审判行刑。
她垂眸不语,眉间微蹙。
挽枝坐在旁边秋千架上,打理着旁边一丛红杜鹃,有些疑惑道:“如何?可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灵昭将信中的内容简短告知于她。挽枝听了之后,若有所思道:“闻仁凛说到底也是三仙台亲传弟子,本以为三仙台多少会护佑他几分,没想到白掌门手段如此干脆,二话不说便要直接对他行刑了。”
拂雨、挽枝这姐妹二人都是“棠姑”一手栽培的,又在平烟渡掌事多年,堪称是封绝的左右手,掌握的情报绝对不会比他少。因此灵昭这几日常与她们见面,虽不指望能获知什么机密,但也从中掌握了不少消息。作为利益交换,灵昭也有意无意透露出关于虞清玥枉死一案的细节,以拉取这姐妹二人的信任。
甚至如果时机合适,还能探听到关于“棠姑”的只言片语。
“闻仁凛是三仙台亲传弟子不错,但他其实并非是白掌门的亲弟子。”
挽枝托着下巴:“莫非是秦修真人的弟子?”
“现今三仙台共有七名亲传弟子,闻仁凛排行第六,正是秦修真人的亲弟子。”灵昭补充道,“而如今在三仙台门中,唯有这位秦修真人与白掌门同辈,他的势力可想而知。白掌门能这么快就将闻仁凛推出来认罪,必定事先蓄势已久。”
挽枝点点头:“否则以秦修真人的性情,宁肯得罪虞府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亲弟子推出去的。”
她顿了一下:“正如曾经疏槐山那场变故一样,秦修真人哪怕是顶着与虞府作对的风险,也要为自己胞弟报仇,一夜之间剿灭封龙山庄——院主,你可听闻过那件事?”
灵昭有些讶异她会这么开诚布公地提起这事,点头道:“略有耳闻。”
挽枝的性情比较单纯,对她也毫不设防,闻言,此时目光便有些悲伤之意:“我们封堂主,当年便是因为秦修真人才闹到如今这样地步啊。若不是秦修真人这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天下哪会有这么多枉死的修士?”
灵昭垂着眸,没有回答。她总觉得这件事隐隐有些不对劲。
秦修真人多年以势压人,护佑自家胞弟秦仪的胡作非为不说,后来为了泄私愤竟又联合数十门派灭掉虞府地界的封龙山庄,他办事这么出格,身为掌门的白天苍对他的态度也仅是不痛不痒的“敲打”一番,将秦仪逐出门外了事。而如今,白掌门却能在短短几日内,越过鉴心院协查、各派共审,便直接决定将秦修真人的亲传弟子闻仁凛推出来认罪,甚至连行刑之处都已定好。
并且此事从头至尾,秦修真人出人意料地一言未发。
这有两种可能。其一,秦修真人自知弟子闻仁凛害人在先,害的还是最不能得罪的虞府掌门之女,饶是他平日里再张狂,此时也没脸面站出来相护;其二,往深了说,此事有可能涉及到三仙台的内部势力争斗。白掌门将闻仁凛推出来认罪只是表象,趁势削弱秦修真人的势力才是真。
毕竟,秦修真人如此以势压人,最终伤的还是三仙台的清誉。
灵昭叹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此事终归算是有些结果。至于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也只能静静再观察一段时间,绝不会妄下定论。
挽枝见她许久不语,还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转移话题,歪头道:“不知虞府这次会是哪位出面呢?是虞掌门,还是虞清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