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的额头接触到石面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因为羞恼与屈辱而止不住地颤抖。
他怒声道:“封绝!”
封绝压着他头颅又拜一次:“这一拜,是给所有被你们兄弟二人欺侮过的修士。”
秦修忍着钻心的疼痛说:“侮辱我有任何用吗?你哪怕在这里杀了我又如何,这些人还会因此活过来吗?!我早就说过他们是咎由自取,连你爹封殊那样心狠手辣的人都能养出来,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封绝早已放弃和他讲道理,然而此时仍忍不住道:“秦修,你连一点人性都没有的吗?”
秦修边咳边吐血:“哈哈哈哈,人性?蝼蚁从来不配与我谈人性!你封龙山庄毫无半分功绩却在这修真界活了百年,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侥幸!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还妄想反过来指责我?”
“还妄图与我谈人性?”秦修咳了一声,“人性与道德,那是强者才配谈论的东西,作为蝼蚁,封龙山庄只能任凭强者处置!”
“我封龙山庄百年术法传承,在你眼里仍是‘毫无功绩’?”
一提这个,秦修简直气疯了:“那是你们的东西吗?你们所谓的传承是什么?是虞氏祖师的《南星经》!如此上古道经,交由你们封龙山庄掌管根本是暴殄天物!我当初灭掉封龙山庄也不过是将此灵宝拯救出来归还天下而已,又何错之有?!”
封绝怒道:“你少在这里避重就轻!你为的是道经吗,你为的只不过是为秦仪报仇而已。”
“所以,你现在杀我不也是为了报仇吗?!你满口都在指责我,那你如今的行为与当初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封绝咬着牙看向他,而后,闭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观点出现了最根本的分歧。秦修从不认为其他修士的性命值得珍惜,他珍视的,只有自己与秦仪的大道。
所以,秦修带领其他门派围剿封龙山庄的时候,心里根本不会出现一丝愧疚。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封氏族人的性命与蝼蚁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封绝站起身,思索片刻,伸手拧住秦修的脖子,还是不死心地问道:“秦修,你现在看着我,心里可曾有过半分悔意?”
秦修抬眼死死瞪着他,冷笑一声,偏过头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顿时,鲜血狂喷而出!
封绝抽回手,杀意已起:“……冥顽不灵!”
他的掌中已化出一柄灵剑:“可还记得它?”
这法剑通体青光闪烁,一看便知不凡。秦修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站起身要用肩膀顶他:“你……你将此剑给我!”
然而他此时功体散尽,肋骨又被打断,本就无力,连双臂都被封绝打得粉碎,根本无可奈何。
封绝道:“当初我父亲便是以此剑杀了秦仪,如今我再用这把剑杀了你,甚好。如你这般人,活着才是对这世间最大的威胁。”
秦修睁大双眼:“你、你——”
求饶也晚了。
封绝冷笑一声,忽地伸手掰住秦修的下巴,逼得他扬起脸来。然后,将剑尖抵在他的喉间,手腕用力一划!
——便在此时,白天苍御剑到来。
他尚且来不及自剑上跳下,就见一道青光自眼前忽地闪过。
那柄法剑猛地划过秦修的喉间,鲜血飞溅出去,又被山风吹散,泼洒满地。
秦修跪在山道上,双臂软软下垂,下巴抬起,脖子微拧,沾了血的头发纷乱。
他满脸都是血污,大睁着双眼看向白天苍的方向,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是鲜血从他口鼻涌出,太急太快,他被呛得咳也咳不动了,宛如溺水濒死。
白天苍心里猛地作痛:“师弟!”
然而为时已晚,秦修身体一歪,跌倒在地。石阶长长,仿佛没有尽头,他就这么一路滚了下来,满身裹着尘土与落叶,在山道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白天苍不语也不动,看他的师弟一阶一阶的向下滚落。然后,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啪!”地拍在了白天苍雪白的长靴。
秦修浑身是血,像是从血池捞起来一样。手臂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软垂着一动不动,唯有双腿挣扎了几下,随即也僵住了。
“师……弟。”
白天苍走上前去,双手颤抖着扶起秦修的尸体,怔了一瞬才想起来施法堵住鲜血。
然而他的手刚按在秦修的胸口,一种如碎絮般的绵软触感让他的心忽地冷了下去。
心脉被断,肺腑全碎,神仙难救。
他将目光放远,山道旁,有个青年持剑立着,神色麻木,鲜血沿着血槽滑落。白天苍顿时怒上心头,抡起拂尘便要抽过去,恰在此时,封绝收剑入鞘,一转身跪在石阶上,冲着山门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孩儿不孝,直到此时才为祖宗族人报仇,杀了秦修这丧尽天良之徒。”
白天苍持着拂尘的手顿住了:“你姓封?”
封绝不答,将那柄法剑以术法打入山庄之内,才转身道:“秦修是我亲手所杀,白掌门要报仇尽管来吧。”
白天苍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山道旁的石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