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钦眸光冷冷往他脖子上一瞥。
谢督灵忽然莫名觉得浑身凉飕飕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眸质问:“你、你想干嘛?!”
师钦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起身,淡声道:“没有这回事,毫无关系。”
“什么没关系?”
聂欢刚将人儡全收入囊中,牵着沙驼,听得不乐意了,挑起眉梢走过来。
吹沙城才落过一场大雪。
皑皑白雪映照着儡丝上的火光,纵使夜色下的小巷也显得很亮堂,少女踩积雪走过来,师钦个子很高,聂欢不喜欢仰视别人,手一撑,侧坐上沙驼,竖起三根手指提醒他:“你现在欠我三条命。”
师钦抬起眼,问:“哪来的三条?”
“一、二、三咯。”聂欢抬素指点了一圈,理直气壮地加进了谢督灵、木磊,末了笑意盈盈地一拍手:“我要你来欠,只要你。”
师钦蹙起一点眉心:“为何?”
“因为你的人情比他们的值钱啊。”
聂欢说完,眯了一下眼,忽然又想起,前世师钦本该在这里灵纹破碎、因杀人罪证确凿被学宫除名,遭千里追杀堕魔的,又补充道:“差点忘了、其实你现在欠我第四条命了。”
“……还有利息?”
师钦用眼神表示疑问。
那双眸色非常浅、对视时会令人想起皎皎明月的眼眸,此刻充满一言难尽的无奈。
聂欢轻哼笑了声:“没什么利不利息、欠了就是欠了。”
她口中一边说着最蛮不讲理的话,一边无聊地晃荡足尖,伴随腰间小铃铛清脆的响声,裙摆水波般一晃一晃,像闹着玩似的,有种妖气的天真任性。
师钦一时语塞,动了动薄唇,偏生什么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其实他总会奇怪:为何对方能用最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那些荒谬的话,且语气笃定地仿佛自己全盘接受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这次确实是欠了命债。
“好。”
沉默了许久,师钦才低低应了一声,他衣摆随风沙沙,双手握剑,弯腰一拱手,冷淡的嗓音认真道:“我会记得。”
见青年低眉顺眼地拱手作揖。
聂欢勾唇笑了笑,只是某个瞬间,想起这礼遇代表的冷淡疏离,心中又升起几分无趣,她垂了眼睫,一扯缰绳,沙驼哼哧哼哧地迈开蹄子,哒哒地走远了。
少女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头。
一路照旧如来时顶着风沙。
沙驼颠颠地出了城,才翻过一个沙坡,便迎面撞上一支商队,为首的领商大爷举着火把,定睛一看,老远便扯着嗓子招呼:“嘿!那外州丫头、你不去找你情郎么?咋又一个人走回头路了?”
聂欢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扬声回他。
“大爷,我开玩笑的。”
“其实吹沙城里没有我的情郎,只是有人同他生得很像,所以才这么顺口一说而已。”
前世的师钦和今生的师钦,并不是同一个人。
且从今日起,区别只会越来越大。
耳畔一缕碎发被西漠的狂风吹落,发尾挠得脸颊微微发痒,聂欢抬手将其别回耳后,随意地想:更何况她们间的情缘,本就起源于一场蓄意勾引。
这一切自己最清楚不过,故而那些仅有她还记得的风月,偶挂唇齿间,却从未过心。
今生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和对陈渊一样,闲来落子,或许哪天能派上用场罢了。
*
西漠的风吹不到北地四州。
不久前,魔域,伏府。
魔域常年有隐晦的邪怨之气笼罩,夜间更显得阴沉。净室中没有点灯,一小蓬猩红的火陡然自儡丝窜起,照得室内一亮。
“咳!”
火焰掠烧过指尖、强夺去生机的一瞬间,坐在轮椅上的华服青年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当机立断一收手、断去所有儡丝,又捂唇低咳一声,再摊开右手。
只见掌心晕出些暗沉的淤血。
一旁静立的人儡终于动了,取来软帕细细将他掌中血污擦干净。
胸腔里仍传来延绵不绝的灼痛,伏子霁却未生气,反而垂着眼帘,回忆起方才一幕。
飞雪中,少女艳红的裙摆如花。青年修长的左手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着轮椅扶手,忽然开口:“推我去画室。”
整个府邸都死气沉沉,没什么活人声息。
除了花园中一处点了明灯,灯火通明,一直都咿咿呀呀唱着戏的红戏楼,人儡推轮椅路过回廊时,恰逢一声娇媚婉转的唱腔:“相公、你此去何归?莫叫我望穿秋水、想断柔肠!”
伏子霁遥遥瞥了一眼戏楼,尤带病气的眉眼流露出一丝丝厌烦。
“俗不可耐。”
“我的戏里缺一位上得台面的花旦。”
他声音平静,除了那丝丝厌烦外,几乎称得上柔和。
然而话才落,戏楼上浓妆艳抹的女花旦便突然停下唱,愣愣地跪在地上,那张美人面失去了所有神情,身旁舞刀弄枪的武生则举起手中刀刃。
咚一声锣鼓响,空心木儡人首分离,紧贴着木面的人皮底下有细细的血流渗入大红戏楼,不多时,血色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