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们的话我可是会记得的。”
聂欢笑着告辞,走出医堂。
初夏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浑身如雪落过的寒意。
不对劲。
聂欢一边走回学子舍,手指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掌中红绳缀的双铃玩,心里想事情。
真的不对劲。
暴露妖女本性时自己对师钦半点不虚。
但每每在学宫演小白花时撞见,她总会背后发凉,仿佛冬日第一场细雪加身,只觉勘明月似乎将自己整个看透了。
这样想着,聂欢回了学子舍,关上门,掐诀召出一团吞生火,懒懒问:“我走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和我有关的话?”
吞生火纵使分出去也彼此连通,怨魂可借此悄悄地潜伏在火中,之前她便是凭此阴了一手木傀儡,若要怨魂窃听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轻哼一声:妖女可不会平白无故帮人,自己本来就心有怀疑,吹沙城恰好有机会留个耳目,没事窃听下师钦到底有没有发现小白花真面目而已。
“天呐、你们刚看到了吧?小学妹笑得实在太可爱了、和姐妹撒娇也好好听!她好善良!可惜已经有了意中人、真想撬墙角!”
吞生火控制下,古炽的怨魂纵使恨不得将聂欢抽筋扒皮,也只能木着张扭曲的脸,张口,惟妙惟肖地重复那头兴奋的话语。
场面一度十分鬼畜。
“……”
“一听就知道是谢督灵。”
聂欢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腮帮子,向桌上搁的铜镜望去。那面镜子中,少女墨发披散,衬得不施粉黛的小脸雪白莹润,藏住满腔野心时,活脱脱一朵清丽脱俗小白花。
她无语。
很明显,师钦知不知道不知道。
但谢督灵绝对不知道。
少女轻蹙起眉尖,连和师钦关系这么好的谢督灵都不知道,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过好一会儿后,她仍旧实在想不出来,索性将自己埋进锦被里,放空心神听之后的对话。
*
不久前。
聂欢没猜错,确实是谢督灵在叨叨个不停,他神采奕奕地缠着另两人叭叭:“你们觉得我撬墙角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不等人回答,他又自个傻乐地开口:“我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小学妹还主动开口帮我了呢!隔了一年多还记得我仗义执言解围的事,我自己都忘记了,显然她对我的印象也很好!”
师钦:“……”
他默默加快了些步伐,和这傻子拉开些距离,语气淡淡地打断谢督灵的自恋:“估计她看不上你。”
谢督灵不服:“为什么?!”
师钦回了一下头,瞥了眼谢督灵一年前曾断过的腿,道:“谁会对第一印象是个断腿残废,还坐着轮椅、一看就不太行的样子的人移情别恋。”
一直没反应的木磊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师钦寡淡着脸补刀:“第二印象更不用说,别人月下相会,你倒好,扯着嗓子让他们别当人面亲嘴,显然半分不懂什么叫风月。”
木磊非常赞同,忙不迭连点了两下头。
谢督灵:“……”
“那天晚上还不是师钦你喊我们出去的!”
他呜呜地掩面逃走。
于是当日傍晚,许多诛邪院学子有幸目睹一名高阶学长当众泪崩了,谢督灵风一般窜出去,捂着脸买了几大坛酒,默默找了个夜晚没人的学殿屋顶,蹲在上面灌。
夜风吹过学殿旁的竹林,呼呼一声。
紧接着,他猛灌一口酒,呜呜一声。
呼呜呼呜的鬼哭狼嚎,吓得路过的小学子浑身发毛,口中直嘀咕。
“难道这学殿真如学长所说:有人日日学夜夜学、把自己给学死了,所以一到晚上的时候,学成执念的亡魂就会在学殿里哭泣?”
想到这,这刚十三四岁的学子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青竹林里,师钦驻足道:“他会不会喝到吐、然后在学殿里耍酒疯?”
木磊点了点头。
以谢督灵的性情,这完全是能干出来的事。
念及于此,二人各落在谢督灵一左一右。
师钦道:“别鬼嚎了。”
“切,你懂什么?我又不全是因为伤心地哭,也有高兴地好吧?”
谢督灵止住眼泪,打了个酒嗝,举起酒坛又傻笑了两声:“虽然几经波折、但终于只要做完最后一票我们就能入诛邪府了!我高兴!”
酒坛里清亮的酒液映照月华,熠熠生辉,飘散的酒气中,师钦很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道:“我可能入不了诛邪府了。”
“啥?”谢督灵顿时一口酒呛进嗓子眼里,惊天动地地咳嗽了几下,才瞪眼:“为什么!”
“灵纹是冥冥中人与道相合所觉醒的道韵。”
“可现在,我不信它了。”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就因为之前齐平的事?”谢督灵急得跳脚:“当时也没见你有这么大反应啊!”
*
那日,聂欢走了。
他们则一直留到漠州巡律府派人来。
堂下,齐平供认不讳,将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