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时辰…裴如意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也不知冯大夫的药堂关门了没有?
踌躇半晌,她左思右想,实在怕极了那突如其来的梦魇,便还是决定去一趟看看运气。
等她刚合上门扉转过身,只见邻居正从巷道漫步走来,他的面色红润,丰神俊美,如春花映月,总是冷凝的面容因此显出几分平易近人来。
也是巧,平日里总是见不到的人,今日却三番两次碰见。
邻居停在门口,对站在一旁的裴如意淡淡扫了一眼,却似乎在她的眼眸处不经意间多定了几秒。
裴如意对他冷淡的态度习以为常,但或许是心中刚落下一块大石,又觉得不久前邻居刚帮了自己,应该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因此自己应该主动些示好,于是她开口问候:“回来啦。”
少女的声音甜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嗔,一句简单不过的问候,落在他人的耳中,却如同一句三折的娇软埋怨,就好像,她等了他许久,扭捏的抱怨他怎么才回来。
周祁安向来波澜不惊的眸色泛起涟漪,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扭身回看,之前那面无血色的少女,此刻如同换了一副模样,虽面颊仍然苍白,但眼中却盛满了润润的笑意,像是一汪清泉,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期待。
期待?她在期待什么?
周祁安慢半拍的想到,少女刚说了一句无聊的废话,在期待他的回复。
想到这一点,他绷紧下颌,含混不清的道了声简短的“嗯”。
眼看邻居就要结束对话推门回去,裴如意又开口叫住:“你回来时,可瞧见冯大夫的药堂还开门的吗?”说完,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她还是头一次跟邻居说这么多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发怵,还有点本能的发虚。
“关了。”周祁安垂眸看着自己搭在门把上的手指,把少女声音中的忐忑听的分明,就因为他扶了她一把,就巴巴的跑过来跟他说话?这个结论不知怎么让他产生了一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不悦,他手指骨节微紧,下了一个刻薄的结论,真是一个天真单纯到有些愚蠢的女人,还是早些远离为妙!
果然…裴如意闻言难掩失望的“噢”了一声,紧接着又连忙补充道:“谢谢你。”
话已至此,其实这段无趣的对话就应当体面的结束了。
周祁安理应微微用力推门而入,将这场意料之外,本不该发生的交集隔绝在身后。
但少女那双水灵灵的眼眸却在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他嘴唇抿紧,仿佛对自己有些生气。
“你要些什么药?”
裴如意诧异地抬起了头,茫然无措的跟着重复:“什么药?”
周祁安搭着门把的手上青筋微起,他再度后悔自己这一念之差而多管出的闲事,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平静的继续道:“你说要去找冯大夫,是想开什么药?我家里或许会有。”
这下裴如意明白了,心下更是认定他实在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急忙道:“治梦魇的,你可有?”
梦魇?周祁安挑眉,转身再度看了一眼裴如意,每日只知道傻乐呵的人,竟然有梦魇?
他点了点头,“稍等。”
关的紧紧实实的门面前,裴如意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朦胧的意识到,她这位邻居大约是个心软的好人。
片刻,门拉开一条缝隙,却露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目光中满是警惕和审视,仿佛裴如意是什么吃人的恶狼。
裴如意知道,这男人和那少年是一起搬来的,只是她并不知晓二人是什么关系,看着年纪,她推测应是父子,于是弯眼笑道:“大伯,我…”
“你要的药?”磨砂一般粗粝的嗓音径直打断她。
裴如意连连点头,“正是…”
话音未落,中年男子就伸出手将药包凌空抛向裴如意,也不管她接没接住,就“嘭”的一声一把关上了门。
裴如意手忙脚乱接住后,在震天的门板声里,默默把没来的及说出口的道谢咽了回去。
袅袅烟火向远方升腾,裴如意麻利的将嫩绿的莲蓬清洗完毕,切成小片,丢进锅中,再倒入泡好的绿豆和新鲜的百合,只需须臾,清香甘爽的香味便冒着热气勾人。
一墙之隔,潘文忠站在一边,一脸无奈的问道:“少爷,您今日又不用晚膳了?”
周祁安翻过一页书,几不可微的点点头,“潘叔你自己用吧,我不饿。”
片刻,周祁安看着仍站在原地不动、一脸欲言又止的潘文忠,纳罕的挑了下眉,放下书,“潘叔你有什么事想说?”
潘文忠无措的搓了搓手,组织话语小心翼翼道:“您对隔壁那丫头…”
原来是这事,周祁安风轻云淡道:“回来时遇见,随手的事罢了。”
见他态度如常,没有半分不自然,潘文忠心中稍稍放松,只是,若非那双眼睛实在与…太像了,他也不至于如此不安。
前几月与那少女不过寥寥数面,远没有今日如此近距离见到来得让人震惊,刚才出门瞧清女子眼睛的瞬间,要不是这地方是他亲自找的,周边的邻里更是被他查得一清二楚,他都要疑心这是不是那边做得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