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您好,我是来照顾您的小颜。”颜开朗凑近木门提高了音量,“那我先进去啦?”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有回答。
颜开朗轻轻推门进去,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废力地伸手去够床尾的尿壶。
“我来帮您!”颜开朗想也没想几步上前拿起尿壶,递到老人手里。
“菊英?”老爷爷拿着尿壶的手颤颤巍巍,手里的动作却停了:“菊英呀,你终于来看我啦?你转过身去别看我,我要尿尿了。”
颜开朗下意识想问需不需要她帮忙。但她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去帮好像有些不合适,于是转过身去。
摄影师也跟着她移开了镜头。
虽然颜开朗看不见张爷爷的动作,不过从持续的窸窣声、手指敲击塑料的叩叩声听起来,张爷爷那边进行得并不顺利。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颜开朗才小心翼翼开口:“好了吗张爷爷?”
“好了……”张爷爷低声说:“菊英,我……我……”声音越来越小,听上去像犯了错的小孩。
颜开朗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走近张爷爷,在心里告诉自己:颜开朗,你今天来就是做护工的,病号面前没有什么性别之分。
做好心理建设之后,她接过尿壶,轻轻掀开被子,果然发现张爷爷身下的隔尿垫上湿了一滩。
“菊英啊,我不是故意的……”张爷爷眼睛都只敢盯着自己的肚脐方向,颜开朗能感觉到他此时的窘迫与不安。
“张爷爷没关系,我帮您换一块就好。”
一叠隔尿垫就摆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颜开朗打开一块准备往床上铺。
张爷爷却支支吾吾起来,拽着被子不让她动:“菊英,你还是叫这里的护工来吧。”
从一进门,张爷爷就一直喊她菊英。刚开始颜开朗还以为他是把小颜听成了菊英,可不久后她就反应过来了,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张爷爷已经认不清人了,他记得的只有菊英而已。
“张爷爷,我就是你今天的护工,我来就好了。“颜开朗耐心跟他解释。
“菊英,你怎么不叫我广生了?”显然,张爷爷和她并不在一个频道。
想着张爷爷躺在湿了的隔尿垫上肯定不舒服,颜开朗只能硬着头皮说:“广生啊,你听话,先把垫子换了好吗?”
张爷爷哎了一声,这才松开了满是皱纹的手,有些扭捏地配合着颜开朗翻身的动作。
“菊英啊,我没几天日子好活了,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噢。”张爷爷的眼睛已经浑浊,但颜开朗觉得他的眼神特别清澈。
“张……广生啊,你身体好着呢,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颜开朗不知该怎么回答张爷爷,只好学着平日在城中公园听见的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安慰他。
谭熠推着陈奶奶下楼晒太阳的时候,刚巧就在门口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
“谭熠呀,还剩一点路奶奶可以自己推着出去的,你去看看那个小姑娘要不要帮忙?”陈奶奶坐在轮椅上,精神奕奕。
“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待着呢。”谭熠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轮椅把手。虽然他也觉得颜开朗此时应该需要帮助。
“你别看奶□□发白一半了,我在这个养老院那可是年纪最小的。要不是这条腿因为小儿麻痹跛了,我连轮椅都不用。”
陈奶奶侧过身拍拍他的手,“张广生不容易的啊,年轻的时候打仗中过枪,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中年又丧子。唯一的一个女儿前几年嫁错了人,卷着家里的钱全赌没了,离了婚。”
说到这儿,陈奶奶手挡在嘴边降低了声音:“他家招娣每天在家还要帮外孙女烧饭,抽空来一趟总是骂骂咧咧的。可怜呢。”
谭熠低头看陈奶奶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眼里已经含着泪花。
随即,她抬手擦上眼角,又恢复成乐呵呵的样子:“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把我推去院子里再过来搭把手?我看人一个小姑娘照顾老张也不容易的。”
“那好。”陈奶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谭熠也就答应下来。他推着陈奶奶走过长长的通道,一路上经过了好几间房。
为了老人的安全,养老院的房门通常都会留一条缝。也就是从这窄窄的门缝中,谭熠看见了躺在护理床上的老人们——无力、孤单,甚至是……没有尊严。
“行了小谭你就把我放这儿晒晒太阳吧。”陈奶奶推着谭熠让他走。
重新回到这条走廊,谭熠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如果人到最后都是这样的结局,那他希望,至少能有此生最爱陪在身边。
谭熠敲了敲张爷爷的门。
“请进。”颜开朗正在给张爷爷擦手准备吃下午点心,头也没抬。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谭熠的声音突然传来,颜开朗手里的动作一滞。
“没有啊,你负责的老人呢?”两台摄像机拍着,颜开朗只想快些结束话题。
“陈奶奶在院里晒太阳,她让我来搭把手。”谭熠看了眼摄像机,把陈奶奶搬了出来。
“哦,我这儿也没事,不需要帮忙。”颜开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