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换种方式,指责她一时疏忽,冷落了她,她会软下来,哄他,说好话,让他在走前的这一晚,留下美好。
可她打小自立,早早地离开了父母、走上社会,一直以来,粗壮厚实的身体里,多了一颗要强好胜的心。
长久以来的独立自主,让她服软不服硬。特别是在他面前,他的角色更为复杂:父辈般的老成,兄长的呵护;偶尔,还得是小弟弟一样缠人。为此,她容不下他的批评、更受不了他像是老师一样,扳着脸的指责。
是的,在小山村枯寂的生活,她无法像那些有家有室的大老爷们一样,一下班选择回家,过上暖人、暖饭、暖被窝的日子;她孤身一人,只能在村子打转。后来是村里的好心人,吸纳了她,教会她打麻将,让她像是躲在一个避风的港湾一样,麻醉自己。可他倒好,就为这点小小的娱乐,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上来便教训人?这些打着“知识份子”旗号的人,动不动来一句“不学好”的指责,文文绉绉,伤害性不大,污辱性极强,她受不。
沉默。
宿舍的空气像是在这时,凝固了。
空气如同当晚的天气一样,变得寒冷。
他没有再说话。
她更是一脸冰霜。
许久,他试着软下来,和她一起坐到了床沿上,缓和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你还年轻,学点本事。别一辈子只想守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工人。”
这话戳中她心中无限的痛。是的,她一个工人,与卡点人相处的时日无多,却从他们身上,知道这个世界是分三六九等的。特别是,卡点人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干部、什么是工人,甚至,什么是农民。人跟人相比,只会让人增加危机。而要走过危机,以李跃文所说,是不能少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平时少言寡语的,可一讲起这些,滔滔不绝,什么“男无一口气烂如铁,女不争一口气碎如麻”、“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天知道,这个在她口中“一根肠子通□□”的男人,在此时竟然暴露同了原本的面目,看不起工人!她来了气:
“我当我的工人,你当你的干部,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碍你什么事了?”
一声叹息,m他叹了气:
“唉,你这个人呐,好说不听,就会闹、发脾气。你怎么啦?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嘛!怎么,我都要走了,你不说句热乎点的话!”
“我什么样子,你来教我?”她在等他先开口,好明确一下接下来的关系,可话一出口,怎么还是夹枪带棒!她当即反唇相讥:
“外面的好,钱多,人好,是不是?怎么,看不上我了?”
他被激怒了。都说莫要拿老实人开玩笑,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咬人呢!一个平时比谁都腼腆的人,只要不张口,一张口绝对是狠话。他“噌”地起了身,变得咬牙切齿:
“外面当然好。要不然怎么会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头什么有什么,不说花花世界,总比这个穷山沟强!再说了,你以为你这样下去,哪个人敢跟你过一辈子?外面有的是人,漂亮的姑娘比你好十倍、上百倍!你不学无术,拿什么跟人家比?没有危机感,你只会不求上进、还只会拿麻将自甘堕落,我拿什么看你?”
她恼了,一把抓起他,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将他“请”了出去。
想着这一幕,她后悔了。她想给她温柔,说那晚是她无礼。
一切仅是她的期盼。事实上,她没有这样做。
在李跃文收拾完李,还没有要走的时候,她假装镇定,偶尔偷偷看他一眼。
等李跃文收拾完了,简单交代几句,转身要走,她只是抬了手,挥挥手,跟他说:
“再见。”
李跃文一出门,伏丽仙绷不住了。
她放声大哭。
可她的哭声,他似乎再也听不到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身后,是满心凄惶的伏丽仙。
他带走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