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器宇不凡的英俊侠客,显然是等待他拿主意。侠客见妻子和妹子都有此意,遂点头应下,不过他到底修为精深,总觉有不妥之处,暗想自己定要看护好妻妹,莫要叫她们涉了险。
他当然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他正是三十年前武林公认的一代奇侠、当今武林传说中的第一高手、拒绝了朝廷封王,使义子方应看接掌侯位的方巨侠方歌吟。而能够与他同行的,无疑便是他的妻子桑小娥,还有他们意外救下后,相交莫逆,一起把臂同游岁月江山的义妹温小白。
且不提这足以掀起武林飓风的方巨侠,傅闲云这边牵着驴溜得很快,但他再快,也快不过人的眼、人的耳朵——人的耳目。他喘着粗气,瘫在地上直喊,“不跑了不跑了,好不容易进账几文钱,吃饱尚且不能,反倒跑得腹内空空,亏了!亏了!”
他后悔莫及、叫苦不迭,旁人瞧了发笑,那班主却不会轻易饶他。
钱财是小,面子是大,他是城里的地头蛇,冬日里卖艺挣些散碎银子,总不至闲着。等天热了,便换一种营生,去劫镖杀人也是常有的事。此刻他已动了真怒,必要杀了这叫花挽回名声的。
傅闲云见他已经追来,急忙趴在地上,抱住毛驴前蹄,哇哇喊道:“驴儿啊驴儿,你的命也忒苦,自从跟了我,吃不上草料豆子,喝不上山野清泉,反倒要驮着我四处游荡,如今、如今……”
他说到这儿,竟似悲从中来,眼泪哗哗流了满襟,偷偷抬头去看班主,讨饶起来,“我实在饿极,便饶了我罢!”班主不为所动,便见他又开始求饶,“我一直将这驴儿当做我的好友、兄弟,现在我把它献给你,饶命!饶命啊!”
他以驴为友,称作兄弟,此刻却又卖“友”求生,叫班主十分好笑,更加瞧不起他,于是轻蔑地冲他说道:“我要驴干什么?我只要你的命。”
傅闲云见求饶无果,索性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打了个滚后,他本就脏兮兮的破衣裳也更脏了,一拍之下漫开肉眼可见的白烟,不晓得是方才撒泼时蹭上的土,还是这衣服上本身带着的灰尘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在班主提防的目光中将匕首丢给班主,仿佛认了命,“我怕疼,你杀我便杀我,切莫折磨我,我在九泉之下也感念你的恩德。”
他这般做法,倒叫班主进退两难了。兰州城在地处偏僻,不似京师一般令武林人士不敢轻易杀人,可此刻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他若当街杀人,委实太高调了一点。
傅闲云仿佛瞧出了他的迟疑,抹了抹眼泪,冲他说道:“我活着也浑浑噩噩,不若早点去死,投个好胎,你虽然杀我,实则是救我,莫要往心里去。”说着,他高高昂起头颅,引颈待戮。几息之后发现并无人杀他,又睁开眼睛。
班主深深看他一眼,心想不过一个叫花,随时可杀,又何必自己动手。但为了面子,只伸手去牵过驴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缘是你多事讨打,倒不至于杀你,你走吧,只将你的兄弟好友抵给我便罢。”
傅闲云眼露惊喜,他似乎没想到班主竟然宽恕自己,于是再不提自己的“驴兄”,一溜烟又跑了。
方歌吟笑了一笑,对二女说道:“热闹既已瞧罢,二位女侠,咱们也走吧?”二人自无不可,今日本也就是他们逗留西北的最后一日,他们已经决定,明日便回返中原,去领略领略冬日奇景。
但等他们回到落脚的客栈时,一位他们决计料想不到的人却已经出现在客栈旁。
他歪坐在地上,脚趾头和半个肩膀露在寒风中,脚边摆着一个破碗,似乎是随处可见的乞丐。
但他身法这样快,找人这样准,又怎会是寻常乞丐?
方歌吟目光沉静,这沉静源于他的自信,纵然来者不善,他亦无畏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