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块肉炖汤喝。
从头至尾,没有施舍她一个眼神。
苏酥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在大雪里渐渐凝成一个黑点。
她被男人卖了做菜人,什么是菜人?
年幼的苏酥不明白,可摊贩后边凌乱丢弃的染血女式布裙无声地告诉她做菜人会死。
她不想死。
屠户拿起暗红色的麻绳拴在她脖颈上,苏酥挣脱开,朝男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而跑出两三丈,就被街道中央的小雪包绊倒,雪包有半人高,露出一角麻布衣裳,是个早已死去的人。
“小兔崽子还敢跑,还想留你活一晚,待会就宰了你!”
屠户抓住她干瘪如枯枝一样的细瘦胳膊,苏酥像被逼急的兔子,张开嘴狠狠咬在他手背。
“啊!”屠户吃痛松手。
苏酥撒丫子似的往前跑,可是她太久没吃过东西,上次用来填饱肚子的还是观音土,四肢发软栽倒在地。
身后屠户如恶狼一般追赶,她用仅存的力气蹬腿、抓地。
一架华盖宝顶的马车自路途的尽头出现,前后左右数十扈从随行,威仪不可侵。
扈从高喝一声,提着剔骨刀的屠户被当作刺客压在地上,他连连求饶,“官爷饶命,小的是来追逃跑的菜人,无意冲撞官爷!”
马车里传出男子清磁的嗓音,“何故停驻?”
部曲禀报:“回士师,有屠户追着菜人在道路中间拉扯,属下已经尽快处理。”
“菜人?什么模样?”被唤作士师的周承晏疑问。
“是个五六岁大的小丫头。”
身材瘦成了枯树枝,穿着粗麻布做成的衣衫,肩膀破出一个大窟窿,趴在白色的雪地里,裸在外面的手臂冻成青紫色。
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晶亮,眼角微微上扬,纤长的睫毛可承落雪,犹如雪地里走失的洁白幼狐。
旁边的屠户宛若财狼虎豹,将她当做猎物,虎视眈眈,提着剔骨刀的手背有一圈深深的牙印,像是穷途末路的幼狐用乳牙撕咬的,渗出丝丝血迹。
周承晏对车厢内的另一人说:“玲珑坞还缺童子,世子不妨收留她?”
“周士师看着做便可。”少年的音色有种冰融于溪的清冽。
周承晏吩咐下去。
扈从掏出两个冷硬的白面馒头,丢给屠户,“她被我们主子买了,你速速离开!”
屠户如获至宝地捧着一对馒头,喜出望外,那小丫头片子身无二两肉,将她宰了卖肉都换不回两个馒头,还是白面的。
马车重新前行,趴在路中央挡路的苏酥后领被人拎起,扈从让她去马车上给主子谢恩。
苏酥怯生生地踩上车辕,眼前的马车华贵至极,四周镶金嵌玉,帘栊上密密织缀的一颗珍珠就能抵上她一年的嚼用。
马车内宽敞至极,车壁与踏板覆盖厚厚的毛毡,炭火小炉源源不断释放温热,任外面风雪纷飞,车内依然温暖如春。
重重帐幔隔开车内与车外,苏酥跪地叩首,用微渺的气力道谢:“谢大人救我。”
周承晏坐在软塌西位,二十左右的雅士模样,“你该谢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世子。”
车内除了他,就是坐在软塌东位的人,轻薄的纱幔层层叠叠,苏酥瞧不清他的相貌。
风雪又大了些,吹动纱幔,缝隙之后露出他捧着鎏银香炉的手,指骨修长莹润,青色的血管覆在比雪还无垢的手背。
纱幔吹得更厉害,若振翅的蝶翼,拥住苏酥小小的身体。
他穿着霜色锦纹长衫,精致的下颌簇拥在白色狐裘,再往上……
“咯噔——”杏花浮雕茶盏搁在桌边,发出的轻响惊醒了苏酥。
明媚的天光从云母片雕花窗折射进来,她睁开的双目略微适应后望向发出动静的方向。
陆无咎身披皓白的里衣站在八仙桌旁,神色冷然道:“周承晏懒怠行事,玲珑坞的人上行下效,也变得疏懒闲散。”
苏酥颇不好意思地下了软炕,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因此睡过头忘了时辰。
她略显局促地理了理衣襟,步入内室,去到衣桁上取下仆人头一天准备的新衣。
“我服侍世子更衣。”
她乖顺地低垂着头,乌发披散,睡了一晚上也不见多么杂乱,柔顺地贴在后背与前胸,她乌发浓密得看不到头顶的发旋儿。
陆无咎挡开她伸来的手,冷冰冰地道了声:“不必。”
随后他取下苏酥手里的长衫,眉头紧蹙地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似乎还觉不够,他自顾自从衣橱里取出新长衫换上。
苏酥僵在当场,缓缓收回落空的手。
“卯时需去春归堂敬茶,我不会等你。”陆无咎提醒。
“是。”苏酥应声,同样解开衣带准备换新衣,解开最后一根衣带上,她遮掩了一下便听到陆无咎发出的轻嗤。
陆无咎撩开半月门垂下的珠帘玉幕,大步走出去。
苏酥动作迅速地更换衣裳,末了,她忽然忆起千梨叮嘱过她的一件事。
她掀开拔步床上的玉瓷枕,果然见得枕头下压着一块儿细纱织就的白绸。
苏酥在镜台前取来一枚金簪,发簪尾部尖细锋